鲜网vip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鲜网vip小说 > 执子偕行 > 第30章 一场大火

第30章 一场大火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只是,风波虽平,钱大人可未必愿意见到此事就这样浅浅带过。

“江阔,本官记得,你说过,会处理的很好,绝对不给世人留下什么把柄。这就是你的结果吗?”

挽梨楼中,坐在上位的钱莘十分不悦,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江阔的衣裳烧出几个洞来。

江阔立刻跪下请罪:“钱大人,下官也未曾预料事情就如此带过...是徐行!他抢先将改革刑狱之事上奏,让下官猝不及防,司狱司内的人全被他拔了出去,这才难以再下手...”

钱莘震怒,将桌上放着的一套紫砂壶茶具全部扫落,砸到了江阔面前:“这样的小事你都做不好,还推诿到徐行身上!你别当我不知道,此事你全部推给了徐行去做,偏偏又在他的眼下搞了小动作。事后你的人死了,还去他面前出言威胁。你若没本事,就不要自作聪明,坏了本官的好事。”

江阔应声,低下了头。

烛光照在他的脊背上,绯色的罗袍泛着不易察觉的光,他出神地盯着散点花卉地衣,内心已经给徐行记上一笔。

挽梨楼风波已过,判决下达,定十日后,相关之人杖责五十,徙一年。

徐行开始着手忙于修订刑律一事,在改善大狱上,他提拔了一批新人,其中就包括已经升任掌固的赵六,以保证他的改良能够畅通无阻地推进。

览风疾步闯了进来,面色凝重。

“少爷,刑部大狱起火了。”

徐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站起来走向衙门外,准备出发去刑部大狱。

“烧的是哪几间牢狱?可有伤亡?当值之人是谁?可有及时采取补救之法?”

览风急急地跟着,回话却没有因为步伐加快而变慢。

“从大狱西边烧起来的,就是靠近关押挽梨楼几人的那几间牢房,目前伤亡未知,火势虽然蔓延不快,但不知为何,起火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收到消息时还未扑灭。今日负责的领头姓林,是江大人先前提拔上来的,已经叫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前来协助了。”

徐行赶到刑部大牢之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他站在火前,看着熊熊烈焰,叹了一口气,先前才改善的几间牢房这下全化为灰烬,之后只能从头建造修缮了,又要耽误不少事情。

五城兵马司和狱卒来来往往,着急忙慌,总算随着最后一桶水的泼出去,止住了这场无妄之灾。

徐行踩过一片狼籍,和着脏水的灰土将他的皂靴和圆领袍下摆染脏了。

他瞥了一眼后仍然前行,看见了那几间牢房已然焦土一片,沦为废墟。

“徐大人…”

慌张的狱吏们终于看见上官前来,像是看见了主心骨,又像是看见刽子手,脸上先是闪过对救赎的渴盼,随后迅速被恐惧取而代之。

徐行平静地安抚了下属,暂且不论他们的失职之罪,只要他们先仔细救治伤者,清点死亡人数,并统计出名单,后续的修缮工程就交给览风吩咐下去进行,由赵六辅助。

狱吏们都感谢徐大人的仁心,也在背后纷纷赞叹徐大人临危不乱,迅速安排好处理灾后事宜的果断。

忙乱到晚上,初步的伤亡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

抱月走进行简斋中,将五城兵马司调查的结果交给徐行:“少爷,季姑娘与她同行的四人,还有那数十个挽梨楼的戏子乐人,都已经葬身火海了。”

徐行展开名单,数十个名字赫然在列,孟泠的名字在这数十个名字中,已经不是那么显眼了。

徐行看着名单,回忆起那日季泠的话,清泠泠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胆大又冷静:“…先生,比如,突然失了火,烧到了几件牢房…”

虽然他已经有了些准备,但是看到这个名字出现在逝者名录上,他心里还是抽动一下,感觉莫名慌乱又喘不过气。

“这些人在的牢房之中,是否有什么线索?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在过道上发现了一些灯油和硝石,但这些本来就是库房里就备有的东西,除了保管不当,也没有别的由头了。”

“既然如此,以渎职之罪处置了今日领事的林氏吧。之后叫他们再留意一下,有好的再顶上。”

览风点头。现在少爷要彻底颠覆大狱,就必须要将别人的眼睛耳朵都清扫出去,做起事来才能事半功倍。

“等等,你前面说,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给的名录?”

“是,火大起来的时候,兵马司的人正好在附近巡城,见是刑部大牢,立刻就前来帮忙救火了。”

真有这么巧?五城兵马司…

看来,季泠背后之人手眼通天了。

一些事情就像这场大火一样藏不住,烧痛了京城一些人的眼睛。

虽然暂时泼灭,但过去的残垣断壁已成事实,只是有的人永远只着眼未来,不顾当下。

钱莘与江阔得知刑部大火烧死了所有挽梨楼涉案之人时,神色可谓是千变万化,仿若戏子。

钱莘仰起胸膛,甩了甩大袖,背着手向前走:“这场大火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江阔也扯出笑迎合着:“是啊…真是一场天降之火。”

还是徐行搞出的无妄之灾呢?

徐行啊徐行,还是小看他了,原以为是不乐意替钱大人做事,想要明哲保身。

现在看来,原来是野心勃勃,想要越过他去,一步登天啊。

季泠五人到达挽梨楼不远处的一处小屋时,天已经快亮了。

起早的摊贩已经准备好开张,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百姓们家长里短后的务事谋生,四处传出了一些烟火气。

狼狈地推开房门,几人立刻坐下,一瞬间全部失去力气,瘫倒在圆桌上。

季泠已经完完全全得疲惫不堪,她不可不谓殚精竭力。

从被刘掌固提去受刑那一日起,她就再也没见过四人,一直被徐行安排在远离她们的牢房中,想要使计和她们获得交流。

可是第二日徐行上表改革刑狱后,上下雷厉风行,严正以待,身边的狱卒全部换了一批眼生的,她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不仅如此,她还要仔细身上的伤。

笞刑十余下,对于见惯刑部各项酷刑的官吏来看似乎不足挂碍,可是对于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伤的季泠来说,真的要了她半条命。

季泠在受刑第一日,和徐行周旋、大夫看伤之后,痛得难以入睡,甚至无法翻身,只是一瞬的呼吸,都让她汗如雨下。

甚至最后,汗水从额角与眉上毫无阻碍地流进眼睛里,她都没力气伸出手擦拭,任由咸涩的汗水灼烧着眼睛,最后和泪水融为一体,才算罢休。

背上的伤口在炎热夏季的热气蒸蒸下,与她的心跳齐力,在她的太阳穴处尽情地狂跳。

她的神智将要脱离躯体,站在她的胸膛之上,鼓起、紧缩,再鼓起、再紧缩...

反复又反复。

在她将要陷入无意识的浅眠时,她却忽然一震。

她的神智彻底不受控制地逃离她了,去天上地下求了各路神仙,一遍又一遍地叩拜。

她真想拉回那不听话的孩子,可伸出的手又迟疑了。

她寄希望于无可能的成功。

无声的牢狱、煎熬的伤痛、孤立无援的境况、同盟的生死,一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四下的安静如同缠人的鬼魅,将她惊恐无限放大。

牢房内,只有过道的烛火影影绰绰地晃动,她处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只能挣扎着睁开眼睛,将当下与 过去的无助和彷徨撕成一条又一条,独自品味着。

季泠盯着冰冷又毫无缝隙的石墙,恨不得用手掰开它、穿透它,去看看天空,哪怕只是躺在地上,什么也 不做,只看看天空就好,看看日升月落,让她感知到时间在自己身上是如何流逝的。

她头一次明白自由的珍贵。

直到狱卒换班,她知道,天亮了。

那一夜,季泠想了很多。

从建州初遇徐行开始,她就知道徐行在朝中会爬地很快,只要他想得够开,狠得下心。

之后在公主府听学一年也有耳闻,未到而立的徐行已经坐上了为官数十载的老臣们梦寐以求的高位,可谓是风光无线。

徐行在她眼中已经不再是建州那个游历于江湖之间,游离于庙堂之外的先生了。

官场之上莫说师生,父子都可以相互残杀,永恒的只有利益。

季泠有些伤心,虽然她知道这样很愚蠢,但是师生再次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场合和境况。

之后,她又想到了齐家。

在那一刻,她内心中最感谢的就是钟荡云,没有钟荡云和齐无戈在这两年给她的训练,换做是之前那副柔弱的身体,这十几下笞刑估计直接让她魂归西天了。

想到这里,季泠都庆幸地笑了起来,觉得真是时运兼济,这样的死局竟然也让自己挺了过来。

最后,她想到了公主。

在进公主府当日,公主给了她新名字,她刚开始还不理解,以为公主是想执以为棋,征庸以谋。

现在她才明白,公主要她想清楚的究竟是什么。

执庸,固执之人,终为庸才。弗询之谋勿庸。

公主早就看穿她的弱点了。

公主无愧是足智多谋之人,更担得起天下女子表率。既用了她,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仍然不介意,还始终谆谆教诲,花费时间将她这块朽玉精雕。

如今一到合适的时机,就将她放出来历练。

士为知己者死,她觉得,若能成事,为公主死一遭,也不算白死。

想的太多又太深,季泠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去的。

直到大夫又来,将她叫醒,嘱咐她伤口的禁忌,又交给她伤药之后,她才猛然醒悟,觉得自己昨日的想法 实在是太过愚蠢。

她季泠还不及二十,将将是个有着大好年华、只待大展宏图的女子,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低迷就郁郁不振,甚至想到以死明志呢?

新的一天,季泠艰难地坐起身,透过碗中的清水,模糊地端详着自己憔悴的模样。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忽而涌动一股力量,击碎昨夜毫无意义的忖念。

在狱卒来回踱步声中,在四周监牢都被沉沉死气笼罩时,在丧失对时间的把控下,季泠耐心地养伤,逐渐振作精神,养精蓄锐,寻求生路。

徐行的再次造访在她的预料之内。

只可惜,对于这个先生,她无法知无不言。

虽然她预感徐行不会要她性命,但其他人呢?公主的谋划呢?

她现在并非孤军作战,赌不起青年高官的恻隐之心。

果然,徐行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拿其他人的命相要挟。

只是,徐行在她面前也放松了警惕,她有了可乘之机。

一个得天独厚的日子,天干物燥,气蒸万物。

借了一场大火与五城兵马司之手,她也算替徐行结束了这个无中生有的案子,还替他顺理成地解决了一个碍事的领事。

徐先生聪明不已,想必也会记得她的恩情吧。

季泠心情大好。

这场惊心动魄的劫难结束了,季泠却突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兴奋,似乎人生本该这样精彩又惊险地活着,才算不枉费这区区几十年的光阴。

这几日,她孤身在天上、地下、人间圈游了好几遭,体悟、感受、骤得的,要比先前十几年在书里慢慢啃食别人经验要快得多。

这股滞后的激动一直不停地撞击着她的胸腔、喉咙和耳膜,让她想起幼时在宁川的夏天,常常会有飓风侵袭海岸,将浪卷起数十米高,打向在这片海域弥历多代的居民。

风来浪起,万物悲鸣之时,季泠捂着耳朵,看向残忍的上天。

她的状态也像现在这样,攘袂切齿,放纵血液奔腾地从心脏涌出,涌向她渴求又触不可及的每一个方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