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废弃化工厂的锈蚀管道,顾隐宵的夜视镜片上划过一道苍蓝电弧。他蹲在裂开的排水渠边,指尖抹过水泥裂缝里渗出的荧光黏液——那东西正以《声律启蒙》的平仄节奏鼓胀收缩,像颗嵌在地底的畸形心脏。
"琉璃熔点在1632度。"谢昀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从耳机传来。他正攀在五十米高的蒸馏塔外沿,防风镜倒映着厂区密如蛛网的蒸汽管。那些本该冰冷的金属管道此刻泛着诡异的橙红,表面凝结的硫化物结晶正随温度升高融化成琉璃状的流质。
顾隐宵的辐射伤疤突然抽搐,蓝色纹路顺着手腕爬上检测仪。表盘数值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母亲实验室日志里那个被反复圈注的数字:1632。他抬头望向蒸馏塔顶端的球形反应釜,月光下那金属巨物宛如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鲸脑,表面爬满藤壶状的传感器。
通风管道的铁栅栏被酸液蚀出人脸状的孔洞。谢昀用骨笛挑开最后一道电子锁时,腐臭的蒸汽扑面而来。培养舱里的变异藻类正在高温中沸腾,黏液在观察窗上拼出父亲的手写批注:"诗是最好的绝缘体。"
突然有机械运转声从背后逼近,谢昀旋身将骨笛刺入扑来的清洁机器人眼眶。爆出的电线缠住他的脚踝,将人拽向沸腾的碱液池。千钧一发之际,顾隐宵的射钉枪击碎天花板消防管,高压水柱将机器人冲进池中。溶解的金属骨架浮起时,竟拼出《古诗十九首》的残句。
"他在用诗学算法控制整个厂区。"顾隐宵扯开被腐蚀的防护服下摆,伤疤的蓝光映亮舱壁暗门。谢昀的骨笛划过门缝,超声波震出夹层里的琉璃试管——那正是母亲当年失踪前封存的基因密钥。
防波堤的探照灯第七次扫过海面时,蒸馏塔内的温度逼近临界点。顾隐宵将琉璃试管嵌入反应釜控制台,淡金色液体在管壁内沸腾成《海错图》的浪涛纹。谢昀攀在灼热的管架上,汗珠坠入下方熔化的硫化物池,溅起的琉璃液在空中凝成星图。
"温度1597,还差三十五度!"顾隐宵的吼声淹没在蒸汽轰鸣中。谢昀突然扯开颈间的防水袋,母亲的血书在高温中自燃,灰烬贴着管壁爬向温度传感器。当火焰舔舐到1632刻度线的瞬间,整座反应釜发出鲸歌般的嗡鸣。
琉璃试管应声炸裂,金色基因液渗入硫化物熔流。沸腾的海洋突然在管道中凝固,所有变异藻类在绝对高温中晶化成琉璃雕塑。厂区广播突然播放父亲扭曲的狂笑:"完美的熔点...我的琉璃方舟..."
生物教室的标本柜集体爆裂时,学生们正用抗体血液在操场拼贴《千里江山图》。顾隐宵踉跄着撞开实验室铁门,手中的琉璃碎片已灼穿防护手套。谢昀用骨笛挑起基因液残渣,在显微镜下显现出骇人真相——每颗琉璃微粒都是微缩的冷冻舱,封存着父亲的克隆胚胎。
防波堤方向传来货轮启航的汽笛。两人冲进暴雨时,恰好看见满载琉璃方舟的巨轮撕开海雾。甲板上,父亲的克隆体们正在琉璃熔炉前朗诵《声律启蒙》,声波将浪涛凝成通往深海的琉璃栈道。
"他要把整个海洋变成基因温室..."谢昀的骨笛在雨中迸出火星。顾隐宵将最后半管抗体血液注入琉璃碎片,伤疤的蓝光突然暴涨成光柱,刺破云层直抵正在融化的臭氧层空洞。
当第一缕宇宙射线穿透光柱时,海面上的琉璃栈道突然迸裂。父亲的克隆体在辐射中接连爆浆,融化的琉璃与抗体血液交融成新的极光。谢昀在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中抓住顾隐宵的手腕,两串辐射指数警报声在此刻达成完美的平仄对仗。
暴雨停歇时,他们脚下积水的倒影里,母亲的基因诗正随琉璃微粒重组。防波堤第七块礁石上,不知谁用融化的琉璃写着:
"夜奔终化琉璃火,焚尽伪诗见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