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隐宵数到第七根通风管道螺丝时，谢昀的手电筒光斑停在了标本库角落。生锈的铁笼里堆着几十个玻璃罐，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全是长着人类牙齿的荧光水母。那些惨白的牙齿像钢琴键般排列，在液体里缓慢开合。

"这是样本07的失败品。"谢昀在手机上打字，荧光映得他下颌发青。他点开段模糊视频：穿着儿童病号服的自己躺在观察室，皮肤正渗出蓝色黏液。玻璃墙外，顾隐宵看见母亲举着摄像机，父亲的身影在背景里调试某种仪器，白大褂胸口绣着"蔚蓝海洋"的logo。

顾隐宵的哮喘喷雾器滚到铁笼边，他弯腰去捡时，发现笼底粘着片泛黄的实验日志。2013年7月21日的记录被血渍模糊了大半，能辨认的只有"声带变异"和"亲子基因排斥"几个词。纸页边缘用红笔画着个胚胎简图，脐带连接处标着"声呐基因植入"。

通风口突然灌进咸腥的风，谢昀猛地拽着他扑向货架后方。三个穿防护服的人影从消防通道涌进来，为首者手里的金属探测器正发出刺耳鸣叫。那人头盔面罩上结着层盐霜，走路时膝关节发出机械转动的咔嗒声。

"分开跑！"谢昀把刻刀塞进他掌心，自己抓起鲸骨铃铛冲向标本区。顾隐宵的球鞋在瓷砖地上打滑，拐进冷库时看见成排冷藏箱上贴着"样本07-213"的标签。最末端的箱子被暴力撬开，里面蜷缩着具覆盖蓝鳞的童尸，指甲缝里嵌着贝壳碎片。

追捕者的脚步声在逼近，顾隐宵颤抖着掀开童尸的衣领——锁骨处淡粉色疤痕的形状，与他七岁溺水留下的痕迹完全一致。尸体的右手紧攥着半枚校徽，正是他就读的滨海中学十年前使用的旧版款式。

谢昀的后背紧贴虎鲸标本的伤口，听着金属探测器嗡鸣声在展厅游荡。他摸出最后一管荧光试剂浇在手上，皮肤立刻浮现出蛛网状的蓝纹。这是今早发现的秘密：当试剂接触伤口，他能短暂发出声音。

"东经122°30'..."他对着标本裂口低语，母亲实验室的火灾突然在脑海闪回。穿着防护服的男人将冷藏箱扔进火场，箱体编号正是顾隐宵在救生艇底舱看到的"07-213"。火焰吞没箱体时，有什么东西在凄厉尖叫，声音像人类又像海豚。

追捕者突然调转方向，谢昀趁机翻进展台下方。手电筒光照亮角落的消防斧，斧柄缠着褪色的蓝胶布——和母亲实验室工具一模一样。握住斧柄时，他听见标本腹腔传来诡异的共鸣声，仿佛有头鲸鱼在颅骨深处哀鸣。

顾隐宵缩在冷库货架后，看着童尸指间的鳞片在低温下泛起蓝光。手机突然震动，父亲发来条加密邮件：【再不交出密钥，就公布林淑仪的人体实验数据】。附件照片里，七岁的谢昀被锁在观察室，皮肤上蓝色纹路正与此刻自己手背的荧光重合。

追捕者的橡胶靴踏碎冰碴，顾隐宵抓起冷藏箱里的手术刀。当第一个银色人影扑来时，他划开对方防护服面罩——面罩下竟是本该死去的实验助手张海生。那人脖颈处布满鳃裂，开口时喷出腥臭黏液："小少爷，当年给你换血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凶。"

"你们都是母亲的实验品！"张海生癫狂大笑，从腰间抽出电击棒。顾隐宵的刀尖刺入他锁骨疤痕，整座冷库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鲸歌。冷藏箱接二连三爆开，更多蓝鳞童尸滚落出来，每具尸体的校服上都别着滨海中学的旧校徽。

谢昀抡起消防斧劈开虎鲸标本，腐臭的填充棉里滚出个金属箱。密码锁键盘落满藤壶，他输入顾隐宵在螺壳里发现的经纬度数字。箱盖弹开的瞬间，成沓实验数据飞散，最上层的亲子鉴定报告刺得他双目生疼：

【样本07受体：林淑仪（母体）

供体基因来源：谢明远（父系）

基因排斥反应：声带损毁、皮肤鳞化...】

海啸般的头痛中，谢昀听见标本库传来玻璃碎裂声。他抱着金属箱冲向声源，看见顾隐宵正被变异成鱼人的张海生掐着脖子抵在冰柜上。顾隐宵右手握着手术刀，刀尖深深扎进张海生颈侧的鳃裂，蓝色血液喷溅在冷藏箱的玻璃门上。

"住手！"谢昀嘶吼出的声音像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高频震颤。张海生突然抽搐着松手，脖颈鳃裂喷出大股荧光蓝血液。整个海洋馆的供电系统在此刻恢复，所有标本罐的液体开始沸腾，长着人牙的水母疯狂撞击玻璃。

顾隐宵咳着血沫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刚拍下的实验日志："样本07实为基因嵌合实验，我们成功让人类胎儿获得鲸类声呐能力，但代价是..."后面的字被血迹覆盖。在他身后，冷藏箱里的童尸们突然集体坐起，覆盖蓝鳞的眼睑缓缓睁开。

标本库大门被撞开，穿着"蔚蓝海洋"制服的保安涌入。谢昀拽着顾隐宵跳进虎鲸标本的腹腔，在腐肉与钢架间摸到条隐秘通道。顾隐宵的校服被钢架划破，露出后背大片的蓝色纹身——那是上周暴雨夜在谢昀阁楼沾到的荧光试剂。

"跟着鲸歌走！"谢昀用变调的声音喊道。他们跌入下水道时，头顶传来张海生非人的咆哮："你们逃不出海洋馆！"污水没过膝盖，顾隐宵摸到墙面上有规律的凸起，用手机照亮发现是连串摩斯密码："样本07幸存者需定期注射抑制剂"。

前方出现分岔口，谢昀突然将顾隐宵推进左侧管道。追捕者的脚步声在右侧远去后，他掀开井盖爬进锅炉房。生锈的仪表盘指针疯狂跳动，压力表玻璃罩里嵌着片鱼鳞，上面刻着微缩版《海错图》。

"这是母亲的地图。"谢昀打字的手在发抖，"所有标注点都是样本07实验体的..."话音未落，锅炉房铁门被重型切割机破开。穿着银色防护服的追兵涌入，为首者掀开面罩，露出物证科师兄被鳃裂撕裂的脸。

顾隐宵突然夺过谢昀的刻刀，在自己掌心划出深可见骨的血口。当蓝色血液滴落时，所有追捕者突然跪倒在地，脖颈鳃裂剧烈张合仿佛缺氧的鱼。谢昀趁机拽着他撞破后窗，跳进深夜涨潮的海水里。

滨海中学天文台顶楼，顾隐宵裹着谢昀从锅炉房顺来的防火毯。他手心的伤口已经止血，皮肤下的蓝纹却愈发明显。谢昀正用捡到的粉笔在地上画星图，每颗恒星的位置都对应母亲实验日志里的日期。

"我们得回海洋馆。"谢昀突然开口，声音恢复正常，"冷库最底层的童尸...他们的生日都是1月7日。"他掀开左袖，小臂内侧浮现出电子屏般的蓝色光点，正是今夜北极星的方位。

顾隐宵摸出那枚夜光螺壳，发现荧光诗句变成了基因序列图。当他将螺壳对准月光时，地板上的星图突然流动起来，组成张人脸——正是七岁时的谢昀，瞳孔里闪烁着鲸类特有的晶状体反光。

天文台楼梯传来密集脚步声，两人抓起星图照片翻出窗户。防火梯在风中摇晃，下方巷子里停着辆黑色厢式车。当追兵撞开天台门时，顾隐宵看见车厢里堆满贴着"抑制剂"标签的冷藏箱，箱盖上用血写着"第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