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湾的黄昏总带着咸涩的潮气。顾隐宵跪在礁石上,看谢昀用珊瑚指节在鲸骨教堂的彩窗上刻字。那些新生的骨骼透着蜜桃色,在夕阳里像少女梳妆匣里碎掉的胭脂块。
"第十七个字母。"谢昀的声带裹着海风,他后颈珊瑚纹裂开细缝,靛蓝色荧光渗进彩窗凹槽。顾隐宵摸到腰间妊娠纹结痂的位置,那里正在发烫——母亲们用胎衣绘制的星图在皮下流动。
教堂穹顶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三十米长的鲸鱼肋骨正在苏醒,那些被高压电刑烧焦的骨缝里钻出荧光藤壶。谢昀突然抓住顾隐宵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的珊瑚裂缝上。
"要开始了。"少年的睫毛沾着海盐结晶,新生珊瑚骨正从指缝往外钻。顾隐宵嗅到他发间咸腥的血气,混着昨夜在防波堤捡的野姜花味道。
克隆体教师的无人机群出现在海平面时,教堂彩窗突然迸发虹光。谢昀掰断小指新生的珊瑚刺,靛蓝色汁液滴在顾隐宵的妊娠纹上。那些墨色疤痕突然活过来,沿着他的腰线游向教堂立柱。
"东经121°47′,北纬30°33′。"谢昀沙哑地报出坐标,珊瑚骨刺在地上划出焦痕。顾隐宵的妊娠纹开始渗血,在地面汇成星图——正是母亲们被焚毁前刻在实验室地砖上的求救信号。
第一架无人机撞上彩窗的瞬间,鲸骨穹顶发出悠长的悲鸣。谢昀突然撕开衬衫,珊瑚化的肋骨缝隙里飞出萤火虫,每只都衔着《声律启蒙》的残页。顾隐宵追着光点爬上祭坛,发现那些纸片正贴在鲸骨裂缝处,拼成母亲们的脸。
"接住!"谢昀抛出珊瑚化的椎骨。顾隐宵的妊娠纹突然绷直,将骨节拽向祭坛中央的鲸鱼头骨。当骨节嵌入颅骨裂缝时,整座教堂开始震动,彩窗玻璃簌簌掉落,露出后面封存的荧光水母液。
克隆体教师的激光束扫过祭坛,谢昀突然将顾隐宵扑倒在鲸鱼肋骨下。少年珊瑚化的后背被灼出焦痕,清甜的槐花香混着血腥气漫开。"你..."顾隐宵的指尖触到他正在再生的骨刺,"疼就喊出来。"
谢昀摇头,把脸埋进他颈窝。新生珊瑚骨刺破皮肤的声音像春蚕食桑,顾隐宵的妊娠纹突然缠住他手腕,将两人血淋淋的伤口贴合在一起。
无人机群撞破穹顶的刹那,谢昀拽着顾隐宵跳进荧光水母池。粘稠的液体裹住他们下沉,顾隐宵看见自己的妊娠纹正在溶解,墨色血丝在水里织成《海错图》残页。谢昀的珊瑚骨骼发出共鸣,震碎了追进来的无人机残骸。
池底躺着母亲们的玻璃棺。谢昀用珊瑚指甲划开棺盖,取出锈蚀的铜铃。顾隐宵的妊娠纹突然收紧,他听到十年前的雨声——父亲们就是用这种铃铛,在焚书前夜召集克隆体教师。
"摇铃。"谢昀的声带被水母液浸泡得清亮,"用《绮怀》的平仄。"
顾隐宵颤抖着晃动铜铃。妊娠纹渗出的血珠悬浮成诗行,与谢昀珊瑚骨骼的荧光共振。整池水母液开始沸腾,母亲们封存的记忆胶片在泡沫中显影。
克隆体教师冲进水池时,谢昀突然抱住顾隐宵。少年珊瑚化的胸口裂开,将两人裹进新生的骨骼茧房。顾隐宵听见三百根鲸鱼肋骨同时吟唱,彩窗碎片在水流中重组,拼成母亲们毕业照上的笑脸。
"第三十次钟响。"谢昀咬破舌尖,血珠在茧房内壁写满盲文。顾隐宵的妊娠纹完全脱落,化作墨色小鱼啃噬克隆体的机械关节。当最后架无人机爆炸时,谢昀的珊瑚茧开始剥落,新生皮肤上全是顾隐宵教他的手语诗。
浮出水面时,教堂彩窗正落下虹光雨。谢昀趴在鲸鱼头骨上咳嗽,珊瑚色的血染红锁骨处的《声律启蒙》刻痕。顾隐宵用妊娠纹褪下的皮膜替他包扎,发现那些墨色纹路正在渗入珊瑚裂缝。
"你看。"谢昀指向破碎的穹顶。星光正顺着鲸鱼肋骨的裂缝流淌,在地面汇成母亲们未写完的诗稿。顾隐宵的泪滴在谢昀心口,那里新生的珊瑚骨开出一簇蓝紫色海葵。
克隆体教师的残骸沉入池底时,整座教堂开始飘雪。谢昀伸手接住一片,发现是焚书炉灰烬凝成的星形结晶。顾隐宵把脸贴在他后背珊瑚纹上,听见三百个母亲在灰烬里齐诵:"光在破碎时最完整。"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他们蜷缩在鲸鱼头骨里取暖。谢昀的珊瑚骨骼发出暖黄光晕,顾隐宵用褪下的妊娠纹皮膜编成手环,套住他腕上新裂开的珊瑚缝。
"还会疼吗?"顾隐宵碰了碰他肩胛骨处新生的珊瑚花。谢昀摇头,把《声律启蒙》残页折成纸船,放进荧光水母池。纸船驶过的地方,母亲们被封存的记忆开始生根发芽。
晨光刺破彩窗时,顾隐宵在谢昀的珊瑚纹里找到了父亲实验室的坐标。谢昀正用骨刺在鲸鱼肋骨上刻星图,每道裂痕都渗出槐花蜜味道的荧光汁液。
海风突然送来汽笛声。谢昀的珊瑚指节突然绷直,指缝间钻出细小的海葵触须——那是母亲们用生物墨写的最后预言:"当光之祭完成时,所有焚书者都将看见自己倒映在鲸骨里的罪恶。"
顾隐宵的泪混着谢昀的珊瑚血滴落,在祭坛上开出半透明的海百合。他们身后,三百根鲸鱼肋骨同时指向东方海面,那里正升起用焚书灰烬捏成的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