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门被推开，小教堂内温暖的明黄色灯光流淌到裴松月脚尖，晚祷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明晰。

或许是推门声惊扰了那些孩子，他们扭头，普通小孩的模样，只是更瘦一些，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每个小孩的表情都不相同。

裴松月视线扫过那些小孩，与里面年龄最大的男生对视，清楚看到对方慢慢惊愕地睁大了眼，不过很快，他错开视线，目光落在灯光找不到的阴暗处。

俞清则是努力伸长脖子，他的视角大部分被长椅遮住，直到有个男生突然站了起来，身材干瘦，泛黄的脸上神情错愕。

“艾文看样子还记得你呢，也是，才过了五年嘛。”看着这一幕，院长慈祥含笑地感叹，他招了招手，让艾文过来。

“你带小裴去寝室放行李，正好路上你们可以叙叙旧，不过也不要太久，很快就到晚餐时间了。”院长细心嘱咐。

走近了，俞清发现艾文的裤子很长，裤脚卷了好几圈，布料洗得发白，衬衫也是如此，像是误穿了大人的衣服。

“是，我知道了。”艾文声音不大，虽然在回应院长，但眼睛却垂下来盯着鞋面，垂在裤腿边的手握紧，俞清抬头，感觉他整个人似乎都在紧绷着。

俞清不明所以，他看向另外两人，院长依旧是那副慈爱祥和的模样，裴松月这表情也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异样。

或许是人家比较内向？俞清望着走在前方的那道瘦削身影，周边很安静，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寝舍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宿舍离教堂不远，几分钟就到了，是栋两层楼的水泥小楼，里面没有人，也没有开灯。二楼的窗户没有窗帘，黑洞洞的，昏暗的天色下，像两只镶嵌在水泥墙上的窟窿眼，连带着旁边青灰的水泥墙也有了一种诡异的肤质感。

解开大门的锁，艾文打开灯，而后径直走向左手边的房间，又是一阵短促的开锁声。

“今晚你就睡这里。”艾文站在门口，终于对裴松月说了一句话。

“谢谢。”裴松月颔首，迈步走向房间。

只是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艾文表情突然一变，他猛地伸出手想抓住裴松月，被躲开也不在意，或者说在意不了这么多，他压低声音，语气迫切：”求求你了，带我离开这里。”

“……他们全都联系不到，这么多年谁都没有回来过，只有你！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艾文的神情堪称惊惶，他不停地伸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抓住裴松月。

裴松月避开他的手，视线不动声色扫向窗帘，“什么意思，你要离开这里？”

“你不知道？不对，你肯定是知道，所以那时候才会偷走证件悄悄离开这里的，别装傻了！”艾文以为这是在变相拒绝自己，他呼吸不由自主开始急促，表情因激动而狰狞。

铛铛——

陡然响起的钟声仿佛带有某种休止的作用，艾文定在原地，双手死死握拳，片刻后的神情恢复如常，他看了一眼裴松月，道：“走吧，该吃晚饭了，别迟到了。”

变化之快，让俞清看呆了，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裴松月的好时机，只能先按捺下来，同时心里对这个地方的怪异感更深了。

路上又是一阵无言，食堂紧邻着小教堂，里面摆着一张长长的餐桌，最前方坐着院长，院长左手边是一位胖胖的修女，几个小孩安静地两两对坐。

这些小孩除了个别是棕发，大多都是和裴松月一样的黑发黑眼。年纪小的见到陌生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年龄稍大点的只看一眼就继续吃饭，吃得很快，像是饿狠了。

晚餐是黑麦面包和咸肉，还有几颗品相不太好的苹果。用餐期间，俞清注意到胖修女偷偷打量了裴松月好几次，眼神让俞清感觉不太舒服，不过没多久，胖修女就吃完离开了。

用完晚饭，院长又留裴松月聊了一会，问他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又问在外面这些年做了什么，都被裴松月模糊带过。

这边两人在聊天，俞清一边听着，余光注意到年纪稍大的孩子自发开始动手收拾餐桌，动作算得上熟练。

而后回寝室，也是年纪大的孩子牵着年纪小的回去，完全不用院长和修女操心。

“……那些孩子会不会太懂事了点？”回了房间，俞清感慨。

“你可以到这件衣服上吗？”裴松月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白衬衫，抬手将戒指凑到眼前，道：“这么长时间待在这上面会不舒服吧？”

“好啊，你把衣服拿远一点。”俞清没多想，趁裴松月照做的间隙，快速按下按钮。

等两人哥俩好的躺在一张床上，俞清一身正气，用胳膊肘杵了杵裴松月，问：“那个艾文是你发小吗？他之前的举动好奇怪啊，还有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裴松月本来睡姿端正，被杵地歪了歪，索性侧过身，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在孤儿院只待了几个月，算不上发小。”

房间里的灯关了，俞清眼前黑漆漆的，他下意识朝声源方向靠过去，听得认真，丝毫没发现放肆在自己身上游走的视线。

“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是很确定，明天可以去问问他。坐了这么久的车，早点睡吧。”裴松月的嗓音轻而缓，像笼罩夜色的月光，让人不自觉放松下。

俞清倒头秒睡。

裴松月：“……”

他维持这个姿势看了不知多久，抬起手，指尖轻触俞清的眼睫，却摸了个空。

还是这样，只有俞清主动，他才能碰得到对方。

裴松月收回手，平整地躺回去，感受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跳消失，色泽浅淡的唇角却勾起。

快了，届时俞清会是什么表情呢？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裴松月咀嚼着这份愉悦的心情，就连窗外突然多出的人影，也没扫了他的兴致。

就在裴松月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整个空间似乎都凝滞了一瞬，旋即，常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变化悄然发生，直到某个临界点，几缕淡淡的雾气出现在修道院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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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天亮得早，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的原因，俞清醒的也挺早的。

他小心绕过裴松月下了床，轻轻挑开窗帘一角，或许是接近森林，清晨的修道院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太阳出来就会消散了吧，就是不知道今天天气怎么样。

希望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