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反正迟早要见面的。”嘉卿尌将陌笑揽在怀中，“我也想再见她一次，有些事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也好。你有找到仇折玉和乐玉吗？”陌笑清清干涩的嗓子，“现在有「律令」在，哪里都不会安全。”

“仇折玉没有找到，乐玉现在在外面，他说自己脑袋很混乱，想要一个人静静。”嘉卿尌的心情不太好，“你这次的计划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万一没有……”

“我用自己作为诱饵，反向探查到了那只老鼠的位置，他很谨慎，知道我的意图立马断开连接，导致「律令」的意识控制被迫停止，这也算好事，至少我们能够缓口气。”陌笑眯着眼，“他不在楼笙镇中，对水云的控制也不算太完美，我察觉水云到现在仍有一缕自己的意识。虽然这个计划让我受了伤，但我们有了更多的信息，同时我赌对了。”

“我赌那只老鼠他不会让我死，他需要我活着去做些什么事。”陌笑反手摸着嘉卿尌的侧脸，又觉得这动作不太对劲，刚想收手，就被嘉卿尌按住，“明明早和你说过计划，为什么又要哭？”

“我不想看到你再受伤，你会痛的，万一那个人不像你猜测的那样收手，你会死的。”

陌笑哑着嗓子，沉默地听着他说：“我担心你会再次离开我，再也不能相见。”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陌笑的手指触及一片湿润，是嘉卿尌收不住的情感，是望眼欲穿的漫长等待。

这是五年来，第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为自己而流泪。陌笑突然很想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十一年前就与嘉卿尌相识，为什么失去了有关从前的一切记忆。

“看来，只有等见到逆塔才能解开我的疑惑。”陌笑想，“不过，芙乐兹知道的应当更多，但她一定不会告诉我。”

“你先别哭了，哭哭唧唧的，像个小姑娘，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陌笑转过头，食指勾住嘉卿尌的衣襟，“我肯定是有把握才会去做的，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陌笑扶着嘉卿尌的肩站起身，他又伸手拉住嘉卿尌：“行了，先去找仇折玉，顺便把乐玉的情况搞清楚。”

“我心里已经有个大概的猜测了，希望逆塔来得及时，最好能在「律令」继续攻击之前赶到。”

“那可能不太行。”嘉卿尌道，“「律令」又开始活动了。”

陌笑不禁觉得仇折玉说自己乌鸦嘴还是过于正确了，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头顶的山石被一击削开，整个洞穴内部一览无余，暴露在寒冷的夜色中。「律令」睁开一双流动着金黄液体的眼眶，它低吟着，新生出的双手袭向二人。

“已经完全成为人形了吗？这速度也太……”陌笑仰望着那人形巨物，“逆塔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算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今晚的损耗太严重了。”陌笑抽出长刀，对准「律令」的手心，狠狠一划，却如落水中，没有造成伤害，陌笑回头示意嘉卿尌，对方立即握住陌笑的长刀，一股寒气顺着刀刃没入

「律令」的手心，一直到手臂，冰层快速蔓延，冰封了「律令」的半身。

「律令」毫不在意，或者说，它早已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毕竟它的意识已被「素核」侵蚀得残破不全，又被人控制，实在是身不由己。陌笑早就明白变成这样的水云必死无疑，无论是被「素核」彻底污染死去，还是被赶来的逆塔回收，她都逃不过死亡的结局，不过是或早或晚，伤亡少还是多的区别。

「律令」十分干脆地舍弃了被冰封的半身，又以一种诡异的形状重新恢复。它的身后生出黑色液体构成的利箭，高高升起，犹雨击地般地落向地面。

没入地底的水箭又转变为锁链，妄图缠住躲闪的陌笑和嘉卿尌，腥臭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仿佛无形的蛇，游走在鼻腔，令人作呕。两方形成了拉锯战，陌笑和嘉卿尌不能对「律令」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律令」也不能打伤二人。

“水云大人！”一道嘶哑的嗓音在某一刻的间隙下响起，乐玉站在一座小丘上，他伤得很重，混身都是鲜血，还在不停滴落，右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可以看见森森白骨，应当是被刚才的攻击波及到了。

但乐玉的眼睛很亮，他现在很清醒，没有了之前的混沌感。

「律令」，不，水云听到这声呼唤，身躯开始颤抖，她在「律令」心脏处捂住了脸，似乎意识有一瞬的回笼。

「律令」却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动作，就在攻击差一点触碰到乐玉时，水云爆发出一声崩溃的喊叫：“不要！”

攻击硬生生停止，水云用力捂住自己的双眼：“不要……不要，伤害他……”支离破碎的哽咽从喉间溢出，是那么挣扎，那么痛苦。

「律令」的身体开始逐渐消融，陌笑本以为水云能够控制自己，却不料一只手破开了防御减弱的「律令」，穿透了水云的胸膛，她的瞳孔骤缩，血液涌上喉间，溢出弄脏了原本就布满鲜红伤疤的脸。

空气都凝固了，水云的眼神彻底清明，她颤巍巍地回过头，那个戴着迪扎乌组织标志性面具的男人，水云几乎能透过面具看见他讽刺的笑容，然后面具人缓缓抽出手，他取走了水云体内的「素核」。

「律令」消失了，水云从高处落下，砸进了水池中，溅起白色的水花，像她即将消逝的生命。

“我不需要不听从命令的武器，本来想看看完整体的「律令」在受到更大的刺激时，会不会「素核」的力量也能被更大程度的开发，刚刚叫你杀了你的……”面具人停顿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上挑的语调中玩味地吐出两个字，“爱人。”

“你居然违背我的控制，勉强恢复了自己的意识，真是，太令人动容了。但真可惜，迪扎乌不允许背叛，先前想要放走你的恩人，”他的手指向一旁的陌笑，“我们并不在意，毕竟我们这次的目标从来不是陌笑，他只是个幌子，让你忽略真相的幌子，而我也只是顺带着报复他一下，而你，水云小姐，你才是我们迪扎乌狩猎的猎物。”

“既然你已失去了信任，那我的额外计划也可以停止了，你体内的「素核」说到底也是靠迪扎乌的助力才得到的力量，我也将在今天取走本属于迪扎乌的东西。”

“好了！解释我就说到这里，让你死个明白，也算是我最后的慈悲。”

水云浮在水面，失去「素核」并没有让她立即死亡，残余的力量还能让她再撑一个小时左右，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素核」对她神智的影响消失了。

水云呛出一口血，她笑得凄苦又痛快：“呵……哈哈哈哈！没有想到，我真的……被骗了这么久，我的双手已经染上了鲜血，我本以为……以为是自己的失职，是自己的无能才导致这一切，没想到啊……却是被你们欺骗，让我失去了一切！”

“别这样说啊，我好歹给你送回来一个，他不就在你身边么？”面具人失笑道。

一双没有温度的手从背后抱住了水云，水云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乐玉在背后低声呢喃：“水云大人，我全都想起来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想拯救我们，可是，想要拯救的人太多了，你也会撑不住的。”

水云闭紧双眼，乐玉又说：“我知道，我已经死了，过了这个夜晚，当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我就该彻底回到地底了，我将沉眠。我只是，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陪着你，可我忘了这事许久，一直到刚才，我才彻底想起。”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从前经常承诺，要守护你，却没有做到，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

水云用力摇头，乐玉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我爱的不是你的相貌，我只是被你身上的气质吸引了，想要靠近你，我憧憬你许久了。我知道这些话再不说，也许再没机会说出口了。请原谅我的冲动，水云大人。”

水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挣脱了乐玉的怀抱，她跳到面具人面前，趁其不备，夺走了一部分「素核」，面具人似乎也没想到水云还能垂死挣扎一番，想要给她最后一击。

水云冷笑着：“这足够我做完所有事了。”她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一切事物都静止了。也对，水云现在仍是「素核」的宿主，不用复杂的流程，可以直接使用「素核」的权能，她选择创造一个只有自己和陌笑对话的时间。

陌笑站在水云面前，他问：“为什么留下我一人？”水云在这创造的时间中，可以自由行动，暂时忽略身上的重伤。

“只留下你的意识，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有关你的，有关我经历的。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不希望在最后留下一个错误的结果。”水云抹去泪痕，“我不想到死都被人利用。”

“我撑不了多久，稍后我会将我的记忆和「素核」交给你，里面有你想要知道的。”水云看向静立在水中的乐玉，“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也算是还完了所有恩情，能死在乐玉身边，也是无憾了。”

“不过，我还是得向你说声，对不起，”水云道，“之前种种，是我的错，即便是身不由己，但做了就是做了。”

“这家伙不是本体，所以不要浪费时间和他周旋。我想想还有什么……对了，记得帮我和你的「母亲」打个招呼。”

“芙乐兹？你……”陌笑愣住了，听了水云的话，心中一阵阵的悲伤，事情的大概他已猜得差不多，现在进入记忆中确认一番，也是为此次目的画上句号。

“对，芙乐兹。”水云松了口气，将一颗蓝色晶体递给陌笑，像终于完成任务一样，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你不怕死吗？”

“我从不怕死，只是怕死后依然孤单一人。”

“在你看完记忆后，我就将「素核」交给你，然后解除权能，到那时，我也终于……能成为一个普通人了吧？”

“能在最后，确认他对我的心意，真好啊。”

伴随着眩晕感，陌笑来到一个装修得十分豪华的房间，处处透着奢侈的气息。

“母亲！母亲！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