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周六」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就从卧室冲了出来等待辛卿。
看见他进门,立刻上前喵喵叫的扯着辛卿的裤脚,试图把人拖进卧室。
辛卿以为「周六」是饿了要吃东西,附身将他抱来,摸了摸竖着的猫耳,说:“少吃点吧,太胖了。”
「周六」抖抖脑袋甩掉头上的打手,身子一扭从辛卿的怀抱中跳下来,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跑一边冲着辛卿叫唤,示意他跟上来。
辛卿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周六」的意图,跟着它的脚步推开了卧室的门,吴意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双眼盯着窗户边帘子的流苏发呆,根本没有听见辛卿的推门声。
辛卿一条腿跪在床上,附身拥住吴意,伸手拢了拢吴意额头的碎发,开口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吴意愣了下,回神说道:“几点了,你下班了?”
“嗯。”辛卿双手伸进被子里把吴意抱出来放在自己怀中,“你从昨天回来心情就不好,今天更糟糕。”
“是因为昨天在剧院遇见的人?”
“辛教授,你有一双洞察事物本质的双眼。”
“我如果连自己枕边人的情绪都感知不到,那你要我这个丈夫有什么用。”
吴意将跳上床的「周六」抱进怀中,安静的摸着毛茸茸的尾巴,沉默了一会开口:“辛教授,我今天想吃你煎的牛排,还要嫩嫩的芦笋。”
“好。”自己在厨艺方面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煎牛排了,吴意难得和自己提一次需求,肯定得满足。“那你再躺会儿,好了我叫你。”
吴意走进餐厅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辛教授的爱心晚餐,甚至还醒了一瓶红酒。
“坐下赶紧吃,一会凉了口感不好。”难得的辛教授今天特别有情调,家里没有红色的蜡烛,就点了两只玫瑰味道的香薰放在餐桌上代替蜡烛,也是一顿别样的烛光晚餐。
“辛教授,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做《一次心跳》?”
“没有。”
“讲什么的啊?”
“这部电影说的是两个人相识于少年,在未解的青春时期,携手面对成长中的种种难题,勇敢地面对真实的自己,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和蜕变,最后却因为家庭问题无疾而终。”
……
“辛教授,其实那天在剧院我骗了你。”
“现实生活远比电影要狗血的多。”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有说不尽的千言无语。可有时候,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它好像见不得自己曾经握在手中折磨的人突然过上了幸福生活,就要跳出来横加阻挠。”
“沈文海,就是那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吴意小时候也是大人口中常说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优异,懂礼貌知进退,家庭和谐,父母恩爱,但是这一切在某一天被一个人全部推翻了。
沈文海的出现,让吴意一时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中……混迹在人群中,被人议论,被人指责。
辛卿举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后,用温柔的眼神凝视着眼前人,说:“那你现在愿意和我讲一讲吗?”
吴意沉默了一会,再开口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开始平和的倾述关于自己的十二年前的往事。
“那是高二刚刚文理分科,文科班报道的第一天,我和沈文海同时被班主任任命为班长和学习文员,一开始我们只是普通的交流,不知从何时起慢慢的变了。”
“我高中时期就读的学校,教育理念先进,鼓励学生多样性发展,沈文海家算是书香门第,他父亲是有名的画家,手家庭环境的影响,他决定参加艺考,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
“艺考的学习任务很重,渐渐地我就接过了学习委员的工作,可能是想表达歉意,一开始是体育课休息时的水,后来是来不及吃早饭时的投喂……慢慢的是两人借着学习的名义外出看电影、逛咖啡店、看展览……”
直到某一天,一封没有送出去的告白信出现在了校长的办公桌上,他们之间未曾言说但心有所向的情感披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吴意妈妈,我们送孩子来学校是学习的,不是让你家儿子来表演勾引人的。”
“沈夫人,这里是公众场合,请注意你的言辞。”
“言辞?你儿子都引诱我家孩子给他写情书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给我说言辞,我现在没有动手,都是客气的了。”
“你有什么证据,这封情书的另一个当事人就是我家孩子。”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给你念念这封情书的内容——吴意,我想过很多次我应该在什么场合什么时间将这封表达我的爱意的情书送给你,好让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的爱慕……我曾在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想念你,你不知道,每一次我们相处时,我都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
“够了,别读了。”吴意妈妈突然的爆发打断了沈夫人的朗读。
“怎么,你也觉得丢人啊。”沈夫人穿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儿子不是同性恋,你儿子愿意找男人随便,但是别把主意打到我儿子的头上,他应该有光明的前程,而不是某一天说起来是和XX搞同性恋的沈文海。”
吴意靠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的墙上默默听完了这场闹剧,从那以后沈文海再也没有来过学校,在家里的意思下提前出国适应环境了,只剩下他独自面对流言蜚语。
从此,吴意的性情大变,冷漠、独行、孤寂成为了他的保护色。
人来人往中,他与自己身边的同学、朋友渐行渐远,而形成这一切隔阂的原因是他是个喜欢男人的
同性恋。
他的父亲和母亲也因为这件事,成为了亲朋好友嘲讽的对象,那些夸奖的话最终变成了一把把尖锐的利剑,刺向心房。
辛卿将跳上桌伸着爪子试图安慰吴意的「周六」,抱起来放进吴意的怀中,它非常的通人性,感受到吴意的伤心难过,它把自己的大尾巴主动放进了吴意的手中,哄他开心。
将酒杯递给吴意,辛卿顺时开口道:“你家里当时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吴意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嘴角苦涩的说:“不知道。”
“我是初中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大家不一样的,那个时候班上的女孩子开始发育,课间或者放学后男孩子们总喜欢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讨论班上哪个女孩子长得漂亮,哪个女孩子身材好,我的脑海中想的却是哪个男孩子长得高,哪个男孩子声音好听;高中的时候才渐渐明白,自己比起女孩子更喜欢男孩。”
“沈文海……当时我也分不清自己是喜欢他还是因为寂寞才想和他在一起,还没等我捋清楚……就出现了后来的事情。”
“那你跟家里这些年不来往,也是因为你的取向问题?”
“嗯。”吴意一口灌完杯中的酒,慢吞吞地说:“那时候大家的观念没有现在开放,同性婚姻法也没有颁布,还是传统观念中男人和女人那一套。”
“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详细说过我的家庭情况。”
辛卿视线定个在他的脸上,沉静地说:“没有。”
“辛教授,这么说来,你当初和我结婚真的是一件出格的事情。”
“不算吧,我是找伴侣,不是找商业合作伙伴,需要各种考量对方的条件。再说了,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受法律保护,但这个群体中想要找到能够共度一生的良人,实非易事。”
辛卿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眉目带笑的说:“我很珍惜。”
吴意回握住辛卿的手,唇角不咸不淡地扯着:“我父亲在一所高中学校当班主任,母亲在当地的国企中工作,是个会计,也算是工作体面,家庭美满……直到沈文海的母亲闹到学校里,父亲无法接受他曾经人人夸赞的孩子喜欢男人……接踵而来的是父亲的质问,夫妻间的争执相互推诿,无穷无尽。”
“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很难熬吧。”辛卿接着开口。
“是的。”吴意声音低到像是再用气音回答辛卿问题。
“在遇见你之前,很多年我都在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后来,也许是为了逃脱这样的家庭和环境,我高考志愿选了千里之外的北方,然后在大学里遇到了洛川。我可以和在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人坦然地说我喜欢的是男人,我是一个同性恋,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没有人直到以前的事情,我可以重新开始,认识自己,了解自己。”吴意对上辛卿的眼,用认真得过分的语气说:“然后遇见你。”
“我也很感谢老天的眷顾,让我遇见你。”
可能是将自己内心烦闷已久的事情彻底的脱口而出,吴意顺嘴说道:“哦……所以那天地藏殿里跪拜神佛是在感谢老天让你遇见我啊。”
“你……”辛卿直勾勾地盯着他,话里多了几分浪荡的说:“我在求老天能让吴意爱我一辈子不许变。”
吴意脸上划过一抹浅谈的笑容,低头将怀中打着呼噜的「周六」放到一边的凳子上,施施然站起来,绕过餐桌在辛卿身边坐下。
“辛教授,你知道吗?我一直特别羡慕你有一双开明的父母。”
“他们不因社会的狭隘而阻碍你的选择,不因社会的偏见囿于你的情感;理解你的感受,尊重你的爱好,给你更多的自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辛卿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吴意的椅子,说道:“下次回家当面夸,爸妈会很高兴。”
吴意顺势靠上辛卿的臂膀,继续说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悲悯的气质。”
“人和人的了解是一件漫长的事情,有的夫妻结婚多年仍然同床异梦,有的父母标榜自己是孩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在父母监视不到的地方干着他们不允许的事情。对人的理解,对人的弱点的同理;对自己的了解,对自我局限的认识;对人性和命运的高度尊重,构成了今天丰满而鲜活的你。”
“辛教授,你不知道这样的你有多么的吸引人。”
“让我想要自私的把你藏起来。”飘落的嗓音缓缓变轻,肩膀上的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