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名唤顾南清,是谢知衍在祭祀仪式上听过的名字。
老妪把顾南清扔在这里就走了,谢知衍注意到她的速度并不像现在这么快。
顾南清受老妪委托照顾村中的祭品,祭品一身白衣,一脸热切地望着顾南清。
顾南清腼腆地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就跟我说,老妪说你不能出这个房间。”
祭品抓着他的手,沮丧道:“我呆在这房间太无趣了,你每天都会过来跟我聊天吗?”
“婆婆让我负责照顾你的。”顾南清往后退了两步,祭品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祭品愣了愣,扯起诡异的笑,看上去很凄凉,诉说着自己的命运,“照顾?可我马上就要死了啊……”
谢知衍坐在窗台。他是一名观众,以上帝视角观看这一切,可仍旧觉得稀奇。
烛雨古镇以祭祀闻名,常年雨润大地,天灯不熄,在外来者到来时,老妪更是命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祭品。
而这场电影中,顾南清所处的古镇与之相反。天晴无雨,祭品另有其人,老妪委托外来者专门照顾祭品。
顾南清的任务和他们并不一样,谢知衍继续看了下去。
顾南清谨慎地拿出道具,探测周围是否有人,见探测器无反应。他才重新看向祭品,小心翼翼地说:“你想跑吗?”
祭品双眸有神,重新散发光亮,激动道:“跑?”
顾南清抛出橄榄枝,“对,我会帮你逃跑。”
祭品握住他的手腕,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中尽是痴迷,“真的?你真的会帮我逃跑?”
“真的。”顾南清一再安慰祭品,“我会帮你逃跑,但你一定要配合我。”
祭品诚恳地点点头:“好,我一定配合你。”
水流骤然搅乱,剧情悄然转场。
祭品穿一身圣洁的白衣,坐在木椅上,呆呆地望着镜子。
谢知衍走过去,镜子未曾映照他的身影,其中苍白的脸属于顾南清。
“南业……”
顾南清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像,他收回手,笑容眨眼间抹去。左手出拳的刹那,镜子被蛮力击碎。
碎镜纷飞,谢知衍看见了他的系统面板。
【副本名称:不灭天灯】
【副本等级:B】
【副本任务:祭品出逃】
顾南清被关了起来,他代替祭品成为了新的祭品。
阴阳眼可鉴人鬼,难辨人心。
桌子上的残羹是古镇居民下的药,他的记忆会被清洗,清洗成古镇从小长大的居民,然后荣幸让神明选中成为可怜的祭品。
顾南清站起来,拿着刀,在墙壁刻上了第一个字。
逃。
探测器滴滴地响起,犹如警报。他望向四周,神色不再平静,语气堪称暴怒,“好看吗?你们从小就看着我。”
谢知衍打量起周遭,却未瞧见顾南清口中的“你们”。
copy牌隔空擦过顾南清。
无法复制。
谢知衍静静地注视,他想到了下一部电影的简介。
水波荡漾。
门被人一脚踹开,顾南清被老妪扔了进来。老妪没好气道:“蠢货,成为祭品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你居然想着逃跑。”
顾南清身上是骨头都要散架的剧痛,他看见老妪的门一点点关上,听见那道悲悯可憎的声音,“你就留在这里反思,直到祭祀开始的那天。”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墙上那些错乱痕迹的重现,顾南清想尽办法出逃,破血维持清醒,留下可能的线索。
他多次写下天灯,天灯会是什么呢?
烛雨古镇的雨又是从何而来的?
谢知衍蹲在了顾南清旁边。
顾南清趴在地上,不复当初的温文尔雅,自顾自地写着,求生欲涌上充血的眼睛。他嘶吼着,不让那些脏东西纠缠。
他伸出左手。
眼神中如火海滔天,又充满疲意。顾南清躺在地上,再度写下,杀!
杀!杀杀杀!
眼泪从眼角落下,滴在水中,不见回音。
指腹染血,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用尽力气写下的,是执念,是念想,是家。
弟弟,南业,逃。
顾南清闭上眼。
待到天明,老妪将会来把他带走,火焰焚烧他的身体,直捣他的灵魂。
他与弟弟,天人两隔。
南业,顾南业。
从谢知衍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他便有种道不明的感觉,横在心里,像个小疙瘩。
谢知衍觉得自己对这个名字不会是毫无印象,可脑海似蒙上一层水雾,阻隔他看清与之相关的信息。
不灭天灯这个副本,顾南业后来到过吗?
他打开通讯器,喂了一声,“能听到我说话吗?”
江祈放下手中的笔,“可以。”
谢知衍说:“阿竹在你旁边吗?”
江祈顿了顿,“阿竹先生出去了,他让我在这画地图。不过他应该也能听见,发生什么了?”
“我、我在。我也要、找你们。”阿竹的呼吸声从通讯器传来,很是急促,他似乎在跑动。
“我在、点天灯。”
江祈说:“点天灯?”
阿竹轻嗯一声,“谢、谢知衍,什么事?”
谢知衍推门而出,天色渐暗,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风在咆哮。他加紧时间,跳过回答,“是因为不灭天灯。”
阿竹错愕了瞬,笑了笑,“是,来帮忙。江祈,地图?”
江祈提笔加快速度,“我马上就画完了。”
阿竹:“来找我。”
“好。”
江祈一头雾水,“你们俩说的是阿竹先生提到的那个B级副本,然后呢?”
谢知衍提点道:“你说我们制作的是天灯简易版,而老妪嘱咐的是晚上要把天灯点燃。”
江祈恍然大悟,猛地望向金黄色的大地,太阳快要落山了。
“先前通讯、你们都在忙。”阿竹卖力奔跑着,“我就没有、没有打扰。”
阿竹是Eunoia的大佬,话说不利索还很慢,于是很少和人合作,一个人行动是他日常的风格。
阿竹让人去找他,只能说明天灯不能用简单的方法点燃。谢知衍直入重点,“你在哪?”
“寺庙前。”
*
一路直奔寺庙。
雨幕为神像蒙上神秘和寂静的氛围,阿竹就站在堂前。
第一个赶到的是江祈。
阿竹从背包里取出人皮,尽量简单地转达,“点燃、人皮,再点天灯。”
江祈把人皮收到背包里,阿竹给了她一盒火柴,嘱咐,“别被雨、淋湿。”
“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江祈和阿竹同时回眸,说话的人是刀疤,后面跟着的是胖子。
时间要不够了,所有来人都是助力。阿竹从背包中又拿出一部分人皮,走上前,他看了眼刀疤,最终把人皮递给了胖子。
他赶在胖子前面开了口:“想活,就听,我的。”
这话说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总分榜上有名的人都不可能是等闲之辈。刀疤忍气吞声,“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江祈两步上前,“将人皮点燃之后,再拿点燃的人皮火点天灯。”
刀疤拿走人皮,“知道了。”
阿竹说:“西边,我去过、有剩余,我去。”
胖子跟上离去的刀疤,不忘跟阿竹说:“我们去南边。”
谢知衍打南边来,正巧和回去的刀疤胖子擦肩。江祈朝他打了声招呼,“我去东边。”
“好。”
神像盘腿坐高堂,睥睨世间。
谢知衍抬眸看着这尊神像,眸子里透着嘲讽。他有种错觉,在他的人生里,他也曾朝神跪拜,所求一事。
多么荒谬啊,他本该是无神论者。之所以称为错觉,是因为他没有相应的记忆。
求的是什么,实现了没,通通不知。
“你觉得神,存在吗?”阿竹托着人皮而来。
谢知衍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或许吧。”
阿竹琢磨这个答案,又问:“为什么是,或许?”
“有人说,世界上本没有路,人走多了便成了路。既然如此……”
谢知衍顺着往下说,“世人所求万千,信的多了,也许真的有神存在。”
神因信仰存在,也因信仰而灭。
阿竹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人皮给你、剩北边。”
*
人皮火在雨中久而不灭,火种落入石头堆砌的三角塔,天灯自内而外散发着鲜血般的火焰。
北边的天灯悉数点燃。
谢知衍返程。
五个人在一间屋子,略显紧凑。
屋子很热,这是谢知衍踏进屋的第一想法。
进入夜晚。
人皮窗的另一端,黑影在行走,头部过分大,肢体过分纤细,似人非人,窗模糊了他们的形象。
刀疤离窗不到一米的距离,那些黑影会把硕大的脑袋贴到人皮上,像是要把里边瞧个清楚。
脑袋快要挤破窗户,刀疤险些惊叫出声,紧忙捂住嘴。
胖子求助般地看向阿竹。
火柴滑过盒子,燃起火苗,点燃了人皮。阿竹眼疾手快地扔到尸油灯边。
尸油灯燃着明火,照得窗户上的人皮透出橙红色的光。
那些脑袋伸了回去,黑影仍旧徘徊在窗外。
刀疤吞了吞口水,还好按照阿竹的话做了,否则以这些鬼东西的数量,他们会面临团灭。
江祈将画好的地图给了谢知衍一份,“你有没有觉得很热?”
“嗯,温度不太正常。”
谢知衍捏住地图的一角,没有立刻抽走,“你认不认识顾南业。”
江祈瞳孔一缩,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半天没吭声。手上的物件空了,她回过神来,谢知衍已经找了个地方就坐。
谢知衍朝阿竹要了执笔,随后简要地转达他在祭品那里的所见所闻。
【顾南清去的那个是B级副本,为什么会呈现在A级副本里?】
【是因为顾南业的缘故。】
【江祈那个反应明显是认识顾南业,可顾南业不是boss吗?】
【有的副本的确会出现这些情况,我也曾在某个副本见到故友,论坛不是说过,你去的副本都和你存在着某种关系。】
【顾南业这个名字还怪耳熟的……想不起来我去找找。】
【楼上等等我。】
【我岔开下问题,你们没人觉得主播手上那个牌很眼熟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直很想说……我刚刚就有这种感觉了,我还以为是我幻视。我在衍手上看过啊!】
【对个暗号,修正官。】
【对啊,不然还有哪个,他俩上个副本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好想知道。】
白纸绘下梦境,谢知衍刚刚绘制完天灯。刀疤拍桌而起,难以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谢知衍拿着笔,波澜不惊地重复:“第三天找不到祭品,我们都得死。”
胖子声音微弱,带着惧意,“为什么?他们不是有祭品吗?”
谢知衍接话,“可你看不见。”
胖子不能理解,“这和看不见有什么关系?雨水不是证明他存在了吗?”
青藤攀上肩头,阿竹看着窗外的黑影,淡定地说:“因为、古镇的人、都死了。”
古镇的人全都死了,他们能够看见死去的镇民,可他们看不见祭品。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烛雨古镇新的祭品。
江祈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谢知衍不以为意地添了句,“我们只是观众,电影的旁观者。”
电影的剧情既定,所有人都死了,祭品也死了,外来者只是观众,结局无法被改写。
江祈忽然想到刀疤曾经问过的话,“我们真的要把祭品从水里捞出来?”
阿竹肯定地说:“嗯,否则,我们将代替他、成为祭品。”
他艰难地补充:“还有、一件事。人皮,要用完了。”
雨声浸在每个人的心里,桌面上的简易版天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