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临，黑鸦振翅飞。”
“七日亡魂鸟共生，黑鸦标记显。”
白鸟村的乌鸦都在往海边飞来，谢知衍好整以暇地观望，长明灯随风摇晃，分外明亮。群鸦赤红的瞳孔烙印他的灵魂，表达着嗜血的渴望。
“二听三言四不见，你我皆同享。”
“五曰捎魂六带走，七日迎新生。”
新的守灯人并没有准备新鲜的食物，歌声俞发低沉，无数双眼睛隐含着阴鸷。
“一盏明灯守，你可记得我。”
“你可记得我。”
乌鸦遍布海滩，齐声质问。谢知衍满不在乎地掀起眼皮，后山的鸦群是最后一批，它们的飞行高度朝着这片海降落。
谢知衍跟之前他见过的守灯人一样，拿着灯走向中央的埋骨之地，帽子被他随手扯下。
“无人记得我。”
一脚踩下去，骷髅头从头顶裂开，他抬眸环视群鸦，似乎在透过它们和谁对视，“满意了？”
群鸦刺耳的尖叫显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乌鸦形成包围之势，群起而攻之。乌鸦似利剑般冲向谢知衍，鸦嘴离他的眼球不到一米距离。
谢知衍不紧不慢提起长明灯，时间好似凝固，乌鸦的速度变得迟缓，被谢知衍一手捏住、甩开。
这只乌鸦砸飞了它身后的几只，愤懑的狠唳参杂着某种恐惧的情绪，死死地盯着谢知衍。
谢知衍声音很低，带着威压，“滚开。”
挡路的群鸦全都老实地让出一条通道，分散于两侧。
“带我去后山。”他伸出手，一只乌鸦落在他的食指上，随后再次起飞，去往他想要的方向。
【妈妈，这也太帅了。】
【我刚才还在叫，主播San值都挺过来了，千万不能在这被乌鸦啃死，不然我会真情实意地难过的。】
【该说不说，我已经被这人震惊好几次了，主播里的鬼才，贾桂鸢说守灯人能够操纵乌鸦，他成为守灯人直接让乌鸦滚开。】
【我赌他将来肯定能进总分榜，说不定还能超过Snow，我靠那我就是全服第一的老粉了。】
【总分榜确实有机会，超过Snow？不可能，Snow大神在的时候还没有直播系统，可他到现在还是传奇，自他登榜第一以来，霸榜到现在，这个新人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
【话别说太早了，这个副本还有一个难点呢，如果不能破除诅咒，主播依然会成为这群乌鸦中的一员。】
乌鸦群跟随在谢知衍身后，这条路说不上宽敞，几十年来说不清多少人葬送在此，白骨造就了路的不平，它们抓住谢知衍的脚踝，贪婪地沿着小腿攀爬。
谢知衍垂眸瞥了眼，摇了摇灯柄，轻声命令，“去。”
鸦群四散行动，任何阻挡他前进的东西都会被立刻击溃。
一人群鸟的队伍声势浩大，不久便来到后山，桂花异于寻常的香气飘散到山脚。谢知衍顺势仰望，山腰处的桂花树枝叶繁茂，桂花盛开。
谢知衍没有进山，而是拐弯找到了小乌鸦带他去过的山洞。
嘀嗒、嘀嗒。
分不清是水声，还是血滴。
一个女孩坐在杂草堆上，腿上绑着黑色布条，布条已经被鲜血打湿，边沿留有暴力撕扯的痕迹。她的眼睛依然清透，可那里面黯淡无光，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向来人。
谢知衍说：“按照约定，我回来找你了。”
是通人语的小乌鸦，也是落魄的霁长留。
山洞里只剩水声和呼吸声，寂静片刻，霁长留呆呆地看着地面，随后抬头扯出一个柔美的笑，释怀道：“我猜到你会来了。”
【New ending:50%……67%……】
【游戏大厅：检测到副本《笼中鸟》New ending已超过50%，正在招募修正官。】
【游戏大厅：检测到副本《笼中鸟》已存在修正官，招募失败。】
谢知衍瞥了眼修正官三字，随后侧身看向鸦群，“让路。”
言语拨开鸦群，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长明灯再次晃动，群鸦高歌，童谣碰到山壁回音。
“夜来临，黑鸦振翅飞。”
“七日亡魂鸟共生，黑鸦标记显。”
……
贾桂鸢放下手中发放桂花糖的木篮，大方地走进来，霁长留的声音同歌词重合。
“你可记得我？”
San值又被这首童谣重新催动，进度条慢慢递减。谢知衍淡淡道：“我记得你们。”
“霁长留、贾桂鸢。”
世界在话音刚落的那刻定格，玻璃般的裂痕出现在天地间，破碎。群鸦长鸣，鸦之羽在阳光下呈现出斑斓的色彩，笼罩白鸟村几十年的诅咒就此溃散。
【叮——】
【New ending：100%】
【恭喜主播完成副本任务——存活至5月25日并改变结局，通关副本《笼中鸟》】
【奖励道具：乌鸦的诅咒】
【等级：S】
【道具效果：对两名对象分别进行乌鸦标记，双方状态相连（包括但不限于生命值、San值或其他特殊状态），正负面效果同享，限时半小时内，捏毁道具，双方位置互换，共享终止。（可使用次数1）】
谢知衍的灵魂逐渐变得透明，它在渐渐回到原本的躯体当中。贾桂鸢朝着霁长留走去，种在山腰处的桂花飘散在这山洞里。
人和人间的关系太过复杂，其中因果牵扯过深，谢知衍唯有沉默。贾桂鸢经过时，他从身上拿出两包桂花糖交给她，“物归原主。”
“谢谢你，谢知衍。”
贾桂鸢眼角噙着泪，“霁长留，我请你吃桂花糖，你要吃吗？虽然有点难吃。”
霁长留一口气塞了两三个到嘴里，似乎想把失去的几十年都找过来，“要，贾姐姐，你的桂花糖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糖。”
金黄的花瓣铺满了地，数只白鸟从贾桂鸢背后飞出，盘旋空中，经久不息。
霁长留在桂花树下许过愿，白鸟庇佑了贾桂鸢，而她的灵魂被群鸦分割，成为守灯人，年复一日的守着一盏长明灯。
其实贾桂鸢早就死在了那场海啸里，活下来的是她的灵魂、还有想要保护霁长留的执念。这份执念以灯为系，陪伴着化作群鸦的霁长留。
“贾姐姐，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我们现在会变成星星了吗？”
“应该会吧。”
“那我们的灵魂也会住在星星里吗？”
“你忘了吗？之前我带你读过一本书，书上说，你的灵魂长存于世。”
*
江祈蹲在石头房后面。诅咒的第五天，她进入了几十年前的白鸟村。
那天晚上衍带着答案回来，告诉她那只幼年乌鸦不会离开后山，而在这个白鸟村，她又看见了这只幼年乌鸦。
串联起谢知衍先前的实验，幼年乌鸦就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
【这个副本真的太恶心了，玛德我终于知道死亡率这么高的原因了。】
【先前一直被隔壁主播的美貌蛊惑，现在到江祈这边才发现，我确实是被蛊惑了，居然误认为谢知衍是花瓶。】
【花瓶？你真是眼瞎，谢知衍用两个实验证明了桂花糖的作用，接着利用刘老头的躯体做第六天“六带走”的实验，反应慢点，让守灯人带走躯体就game over了好吗？主播进来时是魂身一体的，出去的时候也必须是，少一个就得死。】
【何止啊，这副本处处是陷阱。第五天进入过去的白鸟村这个里世界，如果不先准备桂花糖抵消San值的持续消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送死。】
【我要追随谢知衍一辈子，Snow走了，他是我新的偶像。人人都在费尽心思找乌鸦的时候，他说浪费时间，我当时还瞧不起他，呵呵，应该给我自己两巴掌。】
【楼上的，看在你喜欢Snow和谢知衍的份上，我替你扇两巴掌不用谢。】
【直播间的黑子们！怎么不狗叫了？打脸打的爽不爽啊。】
那天晚上，谢知衍说他的把握有七成。
乌鸦就是守灯人，守灯人本身是她自己最后一块残缺的灵魂。
诅咒破除的方式就是在所有乌鸦面前认出守灯人，叫出守灯人的名字，就像村民在集市做的那样。
这副本真恶心人。
江祈大脑极速运转，正思考怎么支开山脚的怪物，笼顶的眼倏然挣扎起来，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困住白鸟村的金杆断开，一根接着一根，白鸟破笼而出。
拨云见日，天光大亮。
女孩的语调很温和，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询问。
“你说世界是什么呢？”
“我觉得世界是个很大的笼子。”
“苦难是笼，美好是笼，欲望是笼，执念是笼，爱恨也是笼。”
“归结到底，是认知的笼。”
声音空了几秒，随后再次响起，“我被困在笼中很久很久，都忘了，世界其实很大。”
“现在我要飞出去了。”
腕间传来热意，江祈垂头看去，乌鸦的标记消失不见。再抬眸，眼前已是一片平静的海。
*
副本在渐渐瓦解。
意识渐渐回笼，谢知衍终于有了实感，灵魂的消耗反应到身体上，困意和疲意让他睁不开眼，极低的San值将周围的感知钝化。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右手传来的温度，那个人和他十指相扣，至今没有分开。
说来奇怪，现在想来，他只是有些不爽，很想睁开眼把人一拳打到重伤，但并没有反感到要马上把人弄死。
谢知衍短暂地放弃挣扎，任由意识沉睡。
衍坐在旁边目睹了他全程的表情，喉间传来一声低笑。他不舍地松开手，臂弯绕过青年的膝，将人抱起。
匕首随他心意，划开虚空的通道。
碍眼的天平跟在衍身侧，两端空无一物，可一端好似放上了重物，压得天平一边倒。衍不理它，它就拦到衍跟前，天平的两端上下浮动，一边倒的趋势没有改变，好似在控诉什么。
衍不得已把目光分一点给它，轻啧声里带着明显的嘲弄，匕首强势地刺向天平，天平开了灵智般躲开。
空间的裂痕愈合，白鸟村的一切化成书页，书页翻动着，直至合上。书的封面是一片海，一包糖和两只乌鸦。
游戏大厅的播报再次响起，众人看向电子屏幕唏嘘不已。
【A级副本《笼中鸟》已通关，达成New ending，副本永久关闭。】
“我操，笼中鸟破了！”
“还是New ending永久关闭！”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们看不了直播，我也想知道副本里到底是哪位神人，我好想看全程。”
“急什么，新人榜在重新排序了，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偌大游戏大厅沸腾起来，白泽站在那面电子屏幕下，抛起铜钱，红线缠绕在他指尖，扎向旁人看不见的命运。
新人榜重新洗牌，受万人瞩目。
数名主播排行变幻叫人眼花缭乱，积分清算，有人大喊：“要出来了！”
“哇靠，那是谁啊，飞得这么快，超了好多人。”
“居然还在爬，这新人这么恐怖吗？”
“定下来定下来了！”
“大快人心啊！我赌赢了！积分可是翻了50倍啊！！”
排名固定，他的名字位列在石柱顶端。
第一，谢知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