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衍几乎是压着线冲进来的，老板瞥他一眼，干着自己的事情，不过这次木雕不知所踪。

江祈和莫永放下碗筷，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他进来的身影放下。

“愣着干嘛，吃。”谢知衍坐到饭桌前，莫永听不见他就以身示范，拿起馒头然后随意指了指他的碗。

莫永点了点头。江祈愣了一下，拿起筷子夹菜，边吃边汇报，“桂花糖领到了，五颗。”

“不过莫永没找到乌鸦，还扣了点San值。”

这个方法虽然笨，但是线索有限的情况下不能放弃尝试。谢知衍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之后的交流里，莫永有跟你说还听到什么了吗？”

江祈遗憾地摇了摇头，“声音太杂了，他头疼了很久，连最基础的听声辩位都很难做到。”

谢知衍低嗯了一声，把自己与两人分别后的所见所闻讲了出来，唯独去掉了鬼面人的那部分。

“你是说，乌鸦会在黄昏时集体进食，乌鸦的食物和守灯人是同一人？”

江祈一时激动，音量不免提高。莫永自然是听不到，但还是被江祈震惊的动作所吸引。

谢知衍给了她肯定的回答，莫永在两人的目光里挥了挥手。江祈在纸上写等一下告诉他，他便老实地坐在一旁吃饭。

江祈问道：“这里有不止一位守灯人？”

谢知衍沉默了会儿说：“我不确定，但我更倾向于那不是真正的守灯人。”

不管是哪种猜测，前方都疑点重重，他们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

江祈的神色愈发沉重，“谢知衍。”

“嗯？”

“你处于5月19日，莫永要比你时间快一天，5月20日。”

“我们时间不多了，按照歌谣来说，等时间进行到5月22日，我们几乎没有行动力。”

“以莫永的时间来说，只剩两天。”

莫永坐在一旁，没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求生欲在他心里暴增，诅咒的推进，感觉的缺失放大他的不安。

他的手在桌下摩挲着桂花糖，生存的渴望和道德让他走在钢丝上，摇摇欲坠。

活下去，不能死，可是江祈和谢知衍一直在帮他……他怎么能……

现在还没有要破解副本的意思，但他要死了啊。

莫永的目光几乎空洞。

江祈突然摇了摇头，简短地吐了个不字，“5月22日那天不能算，那么也就只剩下一天多一点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谢知衍摸向兜里的糖，就剩三颗了。

“待会儿我想做一个实验。”

*

江祈和莫永吃完便回房间进行纸笔沟通。谢知衍坐在大厅里，看着桌上江祈和莫永一人留下的一块糖，无奈扯了扯唇。

他一手掠过两颗糖，把它们攥在手心里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系统。”

他把声音放得很低。

【系统004518为您服务＾^】

谢知衍对系统后面跟着的小表情丝毫不感情绪，他开门见山道：“改变结局是什么意思？”

先前由于江祈和莫永七天任务的一致性，没再说过别的任务，他对此本就有疑惑，但并未提及。

不过几天下来谢知衍早已察觉，“改变结局”似乎是独属于他的单人任务。

【系统004518：字面意思，你需要改变这个副本的结局。】

迄今为止，所有的线索都没有暗示这个副本总体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那么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没找到相关的线索。

要么这里本身还没有结局。

谢知衍冷眼注视着系统面板，半晌才开口：“这里是游戏的世界。”

“或者说，这里是故事的世界。”

系统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但谢知衍很肯定。

一个副本像是有bug一样进行最基础修正，时间会在某个时刻停滞不前，达到某个环节之后又会继续向前滚动。

而小说所具备的六要素则符合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

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只有作为人物本身的主播在达到符合这个故事的情节时，时间才会向前滚动。

每个主播都是“人物”，每个人都要达到同样的目的，于是每个人都独成一个故事，也就导致了他们三人处于不同的日期。

但他们都处于现在。现在永远是进行时，故事还没有到结尾，自然没有结局。

【系统004518：真聪明，我喜欢你这样的。】

没从宿主身上得到任何反应，系统004518似乎有些遗憾，打出一个沮丧的颜文字，然后沟通面板瞬间被一块新的面板所取代。

【副本——笼中鸟】

【New ending ：0%】

【Ture ending：■■】

“如果他们没有这个任务，一般要达成什么结局才能通关？”

【系统00415：真实结局指副本原有的结局，新结局指该副本可能诞生的任何一种结局。没有该任务可以不必达成任何结局，完成系统下发的任务即可通关。】

谢知衍叉掉了这个面板，接着问：“每个主播都有单人任务吗？”

系统这次没有秒回，却也说不上很慢。

【系统004518：不一定。】

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像是怕谢知衍再度发问，系统给出了附加回答。

【系统004518：这个原因你以后就会知道。】

*

【刚刚发生什么了？怎么断网了一样，看不见也听不着。】

【可能系统bug还没修复吧，到现在也看不着主播的系统面板。】

弹幕谈论的主角正借接着系统面板的微光处理现有的线索。

“和莫永沟通的怎么样了？”

两人一直在身旁艰难地沟通，莫永时不时就会被脑袋里的声音吵得头疼欲裂。

两个人都很疲惫，莫永几乎是强撑着，江祈摊在床上说：“刚刚把信息都转达完了，就算是晚上信息依然不断炸在他脑子里。”

谢知衍走到他们旁边，拿起她俩交谈的纸，一页一页翻着。

翻到第三页时，他动作顿了顿，望向江祈。江祈心领神会道：“这页是他能听到的所有名字，贾婆婆不是说守灯人姓霁吗，他隐约听到了就写下来了。”

“他也只听到了这一个字，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霁姓的人家。”

窗外悄然浮现影子，谢知衍简单示意江祈，随后走到玄关处，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剥开，掰成两半。

一半完全脱离糖纸，放在脚下。另一半由糖纸半包，隔着些距离放在上一颗糖的后边。

谢知衍站在两颗糖后面，和另外两人静候这场实验的开始。

“夜来临，黑鸦振翅飞。”

“七日亡魂鸟共生，黑鸦标记显。”

……

来了。

挠门声只持续了几秒，小婧像是发现了什么，黑色的影子如同流动的水，从门缝挤入。

“水”按照谢知衍既定的轨迹直直向糖的方向流去，谢知衍精神紧绷着，手里攥着另一颗。

触手拿到了糖，小婧发出咯咯咯地笑，黑色的物质勾起把桂花糖包裹其中，准备往回撤。

江祈稍有放松，只见触手突然停了下来，朝四周往屋里扩散。

她发现了糖只有半颗。

锯木头似的尖叫实在刺耳，也突显了主人的愤怒与不爽。

江祈倒吸一口气。谢知衍不紧不慢把剩下半块糖的糖纸完全打开，然后又在它的后方放下一颗包装纸半开的整颗糖。

小婧察觉到糖的气味，很快把另外半颗糖拉走，然后带着影子全然褪去。

那一颗完整的糖呆在原地全然无恙。

莫永目光死死盯着那颗糖，那可能是他活下去的最大希望。

他轻声询问：“走了？”

没人能给他答案，三个人都不敢懈怠，望着门的方向。

小婧没有去而复返，谢知衍这才把那颗糖捡起来，把糖纸重新包装好。

看来有一颗糖就够了。

一颗糖换一夜平安。

谢知衍敛起眸，对身后的两人虚声道：“睡吧，今晚还是我先守夜。”

*

“你怎么又剩四个生煎包啊！”

庄知乐一把将谢知衍的耳机扯了下来，教育着说：“你怎么天天浪费粮食，吃不下就不要煎，我都说了好多遍了。”

四个早就凉了的生煎包被放到电脑桌前面，旁边是谢知衍的数位板，一眼便能入目。

“我待会儿会吃。”谢知衍听见自己给出熟悉的答案。

“你能不能有点心意啊。”

庄知乐白他一眼，“每次都这样，非要煎八个生煎包，等着我一顿质问，再说你等下吃。”

视野转瞬丢失，转眼又恢复。

废墟之中，有两人背对着夕阳并肩而坐。

其中一个人他认出来了，是庄知乐。至于另一个，他看不清。

“谢知衍，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谢知衍？

另一个是他自己？

他并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庄知乐与他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合租的房子里，最远不过去外面下馆子。

谢知衍不禁拧起眉，他没有听到“自己”答话。

“等出了这个副本，哥请你吃生煎包。”

“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生煎包啊。”

副本？

庄知乐也进副本了吗？

谢知衍压下心中的困惑，旁观这一切，他看见“自己”张了张唇。

“替代品！”这道声音响于他身后。

谢知衍猛地转身，一双眼睛与他对视，银白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模样，叫嚣着。

“替代品！”

“替代品！”

烈火自他身周焚起，燃烧掉眼前的画面，火焰的高温似乎要将他一起融化。灰烬重组成新的牢笼，将他禁锢其中。

对面同样是一个牢笼，禁锢着一个灵魂。

他对此刻的景象再熟悉不过，这是他现实中经历过数十遍的梦。

“替代品！”另一个牢笼里的灵魂尖叫着，“替代品的结局，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死。”

*

谢知衍是被耳边存在的各种声音吵醒的，加上这个令人讨厌的梦，他面色不禁有些难看。

江祈站在他面前似乎十分慌张，嘴巴开开合合说着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阿晚，梦晚，你在哪里？”

“卖糖啦，卖糖啦！瞧一瞧，看一看啊！”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扰人心烦，他都不知道自己跟江祈回答的是什么。

谢知衍烦躁地闭上眼，手里被人塞来一杯水。他顺着喝了几口，睁眼时注意到江祈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他现在被吵得很难分出精力，只能等江祈写完再说。

他再一次闭上眼，试图分辨从耳中传来的声音。

“卖鱼，按斤称重，刚抓的，新鲜的嘞！”

“老板，这草鱼一斤多少钱？”

“这么多乌鸦，到底哪个是阿晚……”

这些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乌鸦集市，菜市场，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点。结合之前莫永所听到的，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不单单来源于乌鸦的所在位置。

结论要推翻一部分了。

双手间的水杯被人抽走。江祈写好了她要传达的讯息。

——莫永早上想拿你身上的糖，我刚好醒了，他看见我很慌，拿着糖很快就跑了。等我反应过来，我叫了他两声，我有想去追的，但是没追上，追到民宿门口就找不到他了。

——莫永留下了纸条说，对不起，他真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