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10点16分。”这是老板给出的回答。
江祈的时间没有发生变化。
“今天是几月几号?现在是几点?”谢知衍紧跟着问。
他扶着莫永过去,老板的视线立马跟了过来,仿佛一条缠人的毒舌,时刻监控着这里所有的被诅咒者,“5月19日10点16分。”
时间没有停滞也没有重置,可这个大厅里的东西被复原了。
“客人,用这个吧。”老板从抽屉里拿出绷带和消毒水。
“谢谢。”
江祈从老板手里接过,谢知衍扶着莫永上楼。莫永的房间昨天被折腾得很乱,简直无法下脚,于是江祈停在了她的房间前,插入了钥匙,“先在我这里处理吧。”
早上她从桌上带走的纸笔已经添上了新的,房间也被收拾干净,物品都照旧放在相应的位置上。
“早上我套话的时候跟老板打了一架。”
谢知衍把莫永平放在床上,陈述着惊人的事实,“大厅一大半东西都被我砸了。”
江祈手抖了下,消毒水洒在伤口上,激得莫永嘶了声,她连忙道歉,说到一半又想起莫永听不见。
谢知衍俯身从莫永腰带上拿走他的房门钥匙,然后便站在一旁。钥匙在他手里抛来抛去,而他并没有看着这个钥匙,也没关注任何人。
【主播怎么又神游了?一点都不急。】
【急也没啥用,这个副本离谱的很。所有东西的位置基本上都是固定的,移动物品没多久就会被复原,除非随身带着,比如他们随身带着的糖。】
【能保命的东西基本都随身带着吧。】
【等等,主播好像一直在盯着我们看,他的目光在系统面板的左下角。】
谢知衍的沉默一直保持到江祈给莫永包扎完,“等他休息好,你带他去集市找乌鸦,傍晚之前回来,去找老奶奶领桂花糖。”
江祈转过头时,谢知衍已经在往外走了。她下意识发出简短的音节,在谢知衍扭头看她时忽然欲言又止,最后她说:“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此情此景让谢知衍感到熟悉。或许在过去他见过这样的眼神,听过这样一句话,得到过这一句关心,又或许,曾经在哪里见过她,明明他才认识江祈没多久。
谢知衍的语气不自知地软了下来,“你们两个也是,别冒险。”
江祈怔了怔,“好,万事小心。”
出了这个房间,谢知衍先拿着莫永房间的钥匙开了门。
没有坏掉的门,没有碎掉的镜子,没有偏离原位的桌子,也没有一片狼藉的地毯,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痕迹。
关上门,走向隔壁。
他的房间也是一样的,这里所有房间的陈设都是固定的。
“老板,咱们这会定时打扫屋子吗?”
谢知衍转着钥匙来到大厅。
老板擦拭着木雕,“我这人手不足,一般只有客人走了之后我才会进屋打扫。”
谢知衍若有所思。
时间会重置,空间也会重置。这两者应该是有关联的,那么触发条件是什么?
*
白骨铺成路,通往乌鸦的暂栖地。
集市门口堆满了村民,他们统一让出了一条小道,给这里平添一丝死气和诡异。乌鸦守卫杵着个拐杖立于这条路的尽头。
谢知衍慢斯条理地在这里散步,观察在外面滞留的村民,以及匆忙跑进去找乌鸦的村民。
外面的村民多数丧失了听与说的能力,没人帮他们,自己也无法帮助自己,犹如漫长的永夜不见天明。
谢知衍的视线一扫而过,停留在了一个盯着自己的村民身上。
他和部分村民一样还有视力,见到他手腕上的黑鸦标记兴奋地咯咯咯笑,像是找到了死亡的同伴般,精确地用口型念出他的名字。
“谢知衍。”
“谢知衍、谢知衍。”
他们的声音很小,仿佛某种低吟的咒语。谢知衍的San值在缓缓地减少,他加快了步子朝着集市大门走去。
路骤然变得扭曲,如起伏不平的巨浪,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黑暗,乌鸦守卫高歌着童谣,随千万只乌鸦附和。
“一盏明灯守,你可记得我?”
四面八方响彻一个清脆的女声,寄予了浓浓的怨恨,不甘,不满,与厌恶。
“你可记得我?”
乌鸦守卫慢慢被取代,渐渐转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影子,手部的位置拿着一盏长明灯。
灯光在视线中摇曳,眼前的影子俨然是守灯人。
“你可记得我?!”
尖锐的质问声刺得耳内发疼,San值仍在下跌,谢知衍一边强忍着后撤,一边从兜里拿出一块糖。
隔着糖纸掰成两半,谢知衍快速把一块扔进了嘴里,另一半扔向那个逐渐靠近的人影。
恍惚间,扭曲的世界一瞬正常一瞬怪异,那人影停顿下来,呆呆地盯着掉在地上的糖。
San值卡在了74%,又因为糖的作用回升了5%。
“谢知衍。”
江祈的喊声如同一个开关,道路,守卫,村民都开始恢复正常。
残存的幻象里,谢知衍似乎看见那个人影拿起那块丢在地上脏兮兮的糖,放入了嘴里,然后转头看向了他。
怪诞消散。
乌鸦守卫正笔直地盯着谢知衍,近到锋利的嘴快要抵到跟前。
“你没事吧?”江祈携莫永下一秒赶到谢知衍身边。
谢知衍轻声说:“没事。”
乌鸦守卫的目光扫射过来,开口还是那沙哑的声线,“请进。”
*
“莫永看到的女人应该就是守灯人。”谢知衍压低了声音,“桂花糖有恢复San值的作用,对守灯人也有用。”
“桂花糖应该对她有某种意义。”
莫永听不到,在俩人前面卖力地寻找乌鸦,跟他沟通的工作已经默认交给了江祈。江祈睨了他一眼,又警惕地把注意力放在周边,轻声讨论道,“关于守灯人的线索太少了。”
作为白鸟村诅咒的源头,守灯人在这个副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他们掌握的信息寥寥无几,眼下的局面无疑是被动的。
“不止是守灯人,还有童谣的倒数三四句。”谢知衍说,“五曰捎魂六带走,七日迎新生。第五,第六,第七天,线索几乎没有。”
江祈哑言,俩人跟着莫永往前走。
莫永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一层薄汗,眉痛苦地拧起,“我本来想根据音量的大小来确认乌鸦的大概位置,但是不行。”
江祈从外套里拿出纸笔,低头写下自己的询问。莫永看着她有些着急,将目光投向了谢知衍,他无措地用手比划着。
“这些声音像叠加的,很吵很乱。”
他又崩溃了,无法挽救自己的崩溃,绝望到声音都染上哭泣,碍于这里的规则连放声大哭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在这里,像他这样的村民数不胜数,崩溃地前进,绝望中博取生机。
乌鸦们漠然地看着,静观他们的痛苦。
“有些声音好像不属于这里,吵得我头疼,我没办法集中精神,找不到乌鸦的位置。”
莫永用手捂着耳朵,蹲了下来。谢知衍无声地拟作口型,告诉他没事。江祈把写好的鼓励摆在他面前。
——别放弃,我陪你一起找。
——我会写下附近能够听到的名字,你来确认你能不能听到。
——剩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莫永心里难免触动,胡乱地抹擦眼泪。他真的很想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好,只要能活下去。
“给他时间缓一缓。”
谢知衍起身向后走,“你带着莫永进去找乌鸦,注意点时间。”
“你不一起吗?”江祈说,“你也得找你的乌鸦。”
“我们现在太被动了。”
谢知衍看向身侧的一个摊位,十几只乌鸦驻留在这里,黑色的眼、羽,锋利的嘴,它们一模一样,找不出区别。
“等到第三天,甚至是第四天,我们能够得到的线索会越来越少,我们会因为感知缺失受限。”
视线转了回来,睨向了莫永。谢知衍顿了又顿,“但我觉得,第五天可能会有线索 。”
二听三言四不见,你我皆同享。五曰捎魂六带走,七日迎新生。前面的二三四都局限在感官,而第五天的魂大概率指的是灵魂。游戏不可能设置真正的死局,从感官到灵魂上的明显转变,一定伴随着线索。
江祈咬了咬牙,然后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外面那些村民有一部分目光很呆滞,也有像行尸走肉一般的。他们应该就是处于诅咒第四天以后的。”
谢知衍解释道:“一个将死之人,等死也不会聚集在某处。我猜这里应该有什么能帮到他们的,这群人才会一直赖在这里。”
他在等,等能够帮助村民的转机出现。
莫永虽然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但他相信他们。他用袖子蹭了蹭眼泪,站了起来,“我好了,江祈,我们走吧。”
纸被江祈握得发皱,她松了松拳,“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
谢知衍点了点头,往回走。江祈打起精神,拿着纸笔跟着莫永寻找乌鸦。
谢知衍就在门口附近徘徊,对着乌鸦喊自己的名字,一连下来好几只都没有反应。
每喊错10只,San值就要扣掉1%。
乌鸦的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按照这个方法去找属于自己的乌鸦,除开个人运气特别好的情况,大概率是要因为找不到耗光San值而死。
那么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诅咒和名字还有乌鸦有关。谢知衍垂眸看着乌鸦,黑瞳倒映着他的模样。
和乌鸦和名字有关的……
还有一个人。
第一天夜里出现的守灯人,她没有名字。
【叮——】
【恭喜主播触发隐藏任务——守灯人的姓名】
【任务进度:0%】
谢知衍看着任务面板,直播间的人气飙升。
【……我就知道这恶心游戏不让人用笨方法,居然还扣San值。呃,但是主播怎么就下一秒触发任务了?】
【这本来就是恶意构造的游戏,怎么可能允许有人作弊。每个副本都有通关条件,钻漏洞也是很难的。】
【伪命题的副本,只要联想到什么也可能触发任务。我先前觉得主播是个花瓶,没想到有两把刷子。】
【笑了,别忘了这个副本的折损率是百分百,就算触发了任务能怎么样,到了后边还得死。】
【别吵了,主播怎么又开始看咱们了,看不到的吧。】
【我靠,先不说看不看的到。和主播说的一样,村民前面有人来了,好像是发糖那个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