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地一声被甩上,声音震得谈谨耳膜发疼。
谈谨靠在墙上,好一会儿这疼也没缓过来,他才发现是自己的心闷闷的疼。
他的心在为俞叶疼。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俞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心城固若金汤,在他每个午夜梦回的构想里,他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俞叶心软了。
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还能当年一个蠢样,凛冬回暖,他的一败涂地,只需要俞叶一个眼神。
甚至在挨了第一拳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像个傻逼一样想,要是俞叶现在跑过来扶他,要是俞叶这时候站在他身边,他就既往不咎,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原谅他。
他可以不在意俞叶以前骗他,不在意他手机聊天框里别的联系人,不在意那些群发的早午晚安,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连自己的自尊和脸面也可以一并丢弃,只想要俞叶的一个回头。
可是他没有。
他急切地拉着别人的腰,拽着别人的手,好像很心疼一样大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
俞叶自燕修挥出那一拳后就慌乱地中断了直播,男人那一拳下了死手,被他拉开时脸上还有谈谨鼻腔破裂时溅上去的新鲜血迹。谈谨挨了他一拳之后不知怎么也跟着发了疯,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就像看仇人一样不留手地向对方身上招呼,鲜血乱飙,场面一片混乱。
舆论快速发酵,谈谨和雁一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谈谨首当其冲。
直播时就早有人不满他古怪的脾性和作态,后来有人慢放录屏,对谈谨口型和动作逐帧分析,一个字一个字扒全了谈谨对俞叶说的话,俞叶的粉丝一瞬间都炸了锅。
谈谨的评论区被密密麻麻的质问挤满,从始至终谈谨都三无以对,无道歉无回应无公关,冷处理让气氛越来越焦灼,甚至不少人涌入俞叶的私信,安慰、心疼、愤怒,自说自话地要替俞叶找回公道。
俞叶在直播结束后才终于把谈谨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对上了号,在他进入世界第一晚直播结束,给他发了红包的那个,被“他”无情踹掉的前男友。
一切恶劣的态度都有了解释。况且,对方似乎也不是故意推他,把人搅合进这么一场网络大战里,俞叶问心有愧。
俞叶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看手机,他又习惯开消息免打扰,一时间竟不知道燕修被他晾了好几个小时。
燕修却以为他生气了。他能看出俞叶被他吓坏了,男生拉他时候白着一张脸,眼睛里惊恐未退。他冷静下来之后也后悔自己为什么气血上涌,没经得住谈谨的挑衅。
没经得住那道落在他耳边的,恶毒而吊诡的男声。
“我还以为他的新男朋友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就这样,不过如此啊。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还是对着你说自己是初恋,他有亲过你吗,亲你的时候,你有发现他很熟练吗?”
谈谨表情嘲讽,他像是变成了一个血泵,每次说话时血液都源源不断地从齿关中渗出来。
“我给你讲个秘密,我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他连换气都还不会,是我教得他,一点点,一点点得教会了他。”
有一瞬间,燕修真的想杀了他。
那张吐着血仍旧不改张扬的笑脸,在燕修脑海里反复重现,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咒。
“砰。”
桌面堆满了燕修喝空的酒瓶,在燕修准备去拿第三瓶的时候,佘天终于忍不住拦住他:“燕哥,别喝了。今天也喝太多了。”
燕修躲开他的手,再一次伸手拿起了酒杯。
深橙色的酒水在喉间滑过时带来的灼烧感不敌妒火焚心的痛意,燕修脑海中重复播报着谈谨被方秦拖走时仍旧说的话。酒杯被他猛地扔出去,砸在地上滚了一圈。残存的酒液在地毯上晕染出一大片湿痕。
自己平时恨不得藏起来根本舍不得喝的酒现在被燕修随意泼在地上,佘天听得满脸心疼,他不着痕迹地把桌子上的酒瓶推圆,朝着燕修脸上堆笑道:“燕哥,心情不好咱出去散心?我知道有家会所,特别好玩。”
一直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燕修这次握着酒杯的手指挑了挑,他微微侧头,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提议一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佘天。
佘天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那一眼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一个世纪,佘天才听燕修道:“散心?好啊。太好了,我们去你家散心怎么样。”
佘天的微笑都快挂不住了,去他家?他好心提议,结果这个大少爷砸了这里还不够还要去他家接着砸??他家可不够这个大少爷折腾的!
但燕修好像不是说着玩玩的,他已经干脆地站起身,拎起旁边沙发上叠着的衣服搭在自己肩上,在佘天呆愣的眼神中,燕修饶有兴趣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介绍你弟弟给我认识吗,隔日不如撞日,我今天恰好很有兴趣。"
他说着很有兴趣,眼神却冷得吓人。
...
窗帘紧紧拉着,门被关严,房间内一盏灯都没开,房间空荡昏暗,像是一间没有窗户的牢房,安静到诡异。
如果不是房间角落床铺上不时传来的呼吸声,几乎会让人怀疑这里是一间空室。
床铺角落,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亮光照出男人长额发下影影绰绰的半张脸,拢着过长衣袖的手紧紧握着手机,佘州蜷缩在床铺角落里,瞳孔放大,紧紧盯着手机上一条条上滑过去的信息。
那些信息有的长,有的短,全都孤零零地堆积在手机一侧。
他对着手机咬着嘴谨慎地删删改改,将原本准备发出去的长篇大论统统删除,最后只发出去一条简短的私信。
【宝宝,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就和他从前发出去的所有的私信一样,这条私信也没有被回复。
佘州又发了一条,上一条动态还是几天前的一张直播截图,小主播戴着粉色耳机,抿着嘴有点不高兴地看着镜头。
佘州用手虚虚地点了点屏幕照片里俞叶的脸,他离手机更近了一点,像是恨不得看清俞叶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佘州咕哝道:“...宝宝好忙。从来不回我的消息。”
他脸上表情像是有点不高兴,看着屏幕中俞叶的脸一直皱眉,半晌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道:“是不是因为谈谨,都怪那个贱人,都怪他,都怪他所以宝宝都没时间回我消息了是不是,我知道了...我知道,我知道了...”
“他好讨厌,他好讨厌...他怎么不去死...他欺负了宝宝,怎么不去死啊...”
佘州喃喃道:“对啊,他应该去死...”
他一遍遍重复这些诡异的话,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激动,整个人都神经质地颤抖了起来,床铺发出沉重的嘎吱声,旁边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挤压后的闷响。
佘州一下子惊醒了。
他慌乱地放下手机,从床铺边缘抱起了一个娃娃。
那是一个有着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等高人形娃娃,穿着宽松的衬衫短裤,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腕做得都细伶伶的。
佘州托着娃娃的腋窝,拉着娃娃的手腕,不像是使用一个玩偶,倒像是照顾一个生病的人一样,耐心温柔地把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娃娃窝在他身上低垂着脑袋,一头黑发散乱在粉白色的脖颈上。
佘州靠近娃娃,把自己的脸和娃娃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宝宝,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我最喜欢你了,你不要害怕我,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真的,没人会比我更爱你了...”
他抱着娃娃神经兮兮地说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像是缓过来了一样恢复了正常。在此期间,被他紧紧搂着怀中的娃娃一直没有说过话。
佘州用鼻尖蹭了蹭娃娃柔软的橡胶的面颊,“宝宝不爱说话,今天好不爱说话,是不是累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我给你换睡衣,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能回答他。
娃娃没有说话,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佘州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佘州却以为它的沉默是一种默许,沙哑地笑了笑,真心实意夸赞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宝宝好乖。”
他微微低下头用手托起娃娃的下巴,堪称虔诚地亲了亲娃娃的唇角,然后把娃娃抱至自己胸前,两手缓慢又细致地解开玩偶衣服上的纽扣,衬衫质感光滑,每颗纽扣都是被人精挑细选出的珍珠,扣子一颗颗被人解开,从下往上,缓慢露出整个胸膛和腰肢。
不堪一握。
“宝宝,抬抬头好不好,我们要解领口的扣子了。”
一室安静。
佘州托着它完成动作,喃喃自语道:“嗯,好乖...好乖...”
随着佘州的动作,他身上的娃娃也乖顺地跟着抬起头,蓬松黑发往两边散去,露出了中间一直被遮住的面颊。
娃娃黑发散乱睫毛卷翘,乌黑的瞳仁直愣愣地注视着天花板,那是一张和刚刚手机上直播截图中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俞叶的脸。
佘州擦了擦‘俞叶’的脸颊,“叶叶,你今天好乖。我还想亲亲你,我可不可以再亲亲你?”
那张雪白的窄小的按照真人照片一比一脱模出的娃娃只是无机质地仰倒在他怀里,唇角却像是当时的照片一样始终勾着一个笑。
这种甜蜜的沉默令佘州失落万分,又感到心满意足。
佘州再度低下头,正当他想亲一亲‘俞叶’的嘴唇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走廊的灯光势不可挡地涌入室内,佘州受惊般抱紧‘俞叶’,他抬起头,在门口光亮中看见了他的哥哥和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房间内的黑暗在灯光下无声尖啸逃窜,隐入角落。
燕修原本心不在焉的眼神在看清房间内的一切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大跨步走到床边,拽住了娃娃细瘦的手腕,一把将它从佘州的怀里拖了出来。
下一瞬,佘州被人抓着头发被迫仰起头,多年未曾直视过的刺目灯光如针般扎着他的眼球。
他看到一张森寒的面容,和黑到深处骇人的瞳孔。
“你他x的,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