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怀瑾送完官眷后,何辞盈她们也要出宫了。直到她们都坐上了马车,忠顺侯才姗姗来迟。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侯夫人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搂着困顿的怀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但这一路不算安静,马车外渐渐传来商贩叫卖食物的声音,何辞盈撩开帘子,正好见一线碎金色的天光蔓延开。
这喜人的颜色被她收入眼底的同时,也让她轻快了许多。
马车很快就到了忠顺侯府,只是她们还没下车,便听见马夫警惕的呼喊。
回应他的是一个女声,何辞盈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一下,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果然,是翠竹,何辞盈的视线从她移动到另外一人身上。旁边这人她也曾见过,是之前在护国寺时守在晋王身边的护卫。在她二人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是晋王要她做什么吗?
能听到马夫声音的还有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忠顺侯和周明远。
虽说自晋王妃回门那日起忠顺侯就以一己之力孤立了全家,可出门还是得跟儿子一道。让他们俩父子一人一辆马车也可以,但弊端就是次日上朝,侯府立马会被御史弹劾挥霍无度。
周明远跑到她身边,伸手将何辞盈拦在后面,冷声喝问:“你们是谁?”
眼前的女子没什么出奇的,但这个男人却不一般,体格健硕,身材高大,观其站姿便知是护卫出身,这样的护卫,非贵胄不能有。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他家门口,还跟何辞盈正面对上了,不免让周明远警钟大作。
晋王的护卫没作声,只是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刀上了。
何辞盈察觉了他的动作,忙说:“二哥,我认识她,她是来找我的。”
周明远皱着眉,“阿盈,最近京城很危险,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不能这样无礼的拦在别人家门口。”
局势到了如今这一步,有些事情告诉周明远也无妨,但晋王既然通过这种方式来找她,应该是有些急迫的,她不能耽搁太久。
这时,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开,侯夫人出来了。
她走过来先对周明远说不要太鲁莽,然后就转朝何辞盈,把她搂在怀里说:“要做什么便去做吧,母亲在家等你回来,一切小心为上。”
何辞盈的脸靠在光滑的缎子上,轻轻嗯了一声。
周明远在一旁,见母亲和妹妹打了个哑谜后,妹妹就跟那两人走了。
他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无力的闭上了。他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家里人也或多或少有些秘密,可似今日这样赤裸裸的摆在面前,还是让他有些郁郁。枉他还是当哥哥的,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颓了多久,侯夫人就站在边上等了多久。
直到见周明远一抹脸去喊马车里的堂妹,侯夫人的眼中闪过欣慰。
把盹的迷迷糊糊的怀容牵上,周明远看向后面的马车,还没说话,就听侯夫人冷笑一声道:“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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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坐上马车,何辞盈有些遗憾,如果顺利的话,不久后程家就会很热闹了,可惜她没法亲眼去看,只能之后从别人那里问问。
这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还是眼前的事要紧。
赶车的就是晋王的护卫,翠竹在车里给她说明现在的情况。
有赖皇帝多年的放纵,五皇子的人实在不算少,这些人家若要一个不落的全处理了也太不近人情了。故此,晋王的决断是没有参与此次谋反的边缘人员可以从轻发落,可如程家这样的核心人员,必得抄家。
抄家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不说她原来的世界,单就这个世界之前的历史上,就有好多现成的例子。
抄家能得到的不只明面上的珠宝屋舍,还有田地,产业,以及人手等林林总总。
晋王虽说已经有了玉晶这条渠道,可这个产业带来的收益是放在众人眼前的,他还需要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积蓄,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在晋王的人把叛党从家里押走时,就把找到的账本悄悄送到她这儿来了。
时间太紧,不然完全可以抄一份送来。这就是为何翠竹和那个护卫会直接守在侯府大门等她回来。
现在该是她出力的时候了。她得带着她从渔阳带来的人好好盘盘账,哪些该归国库,哪些能不着痕迹的变成晋王的私产,她找出来还不算,还要交代晋王的人去搜罗,可是一个大工程。
不过嘛,这一遭要是办好了,她的功劳可就能多添上一笔了,因此何辞盈动力十足。
两人抓紧时间说着话,翠竹从马车的暗格里掏出全套男子的衣裳。从马车里下来,走进珍品坊的就变成了何辞瑛。
略翻了翻账册,她的眼睛就亮起来了,不愧是屹立两朝的世家,只是一部分放在明面上的账目就已经敌得过何家了。
……
等何辞盈放下手里的毛笔时,太阳虽仍然悬于天际,但另一边的天空也不单调,浅浅的月影出现在人们眼前。
熬了一夜加大半个白天,何辞盈的脸上有些疲色,她的眼睛却还明亮,只是在合上手中账册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好家伙,果真是个大买卖。
帐盘完了,就该听听今日的八卦了。
见翠竹带着满脸稀奇靠近时,何辞盈还有心情想,若是碧水在这儿,肯定比谁都激动。
翠竹说今日早朝百官上奏请立太子时,何辞盈不觉得奇怪,大势所趋嘛。
听见曹夫人果然去程家闹了,她兴奋的恨不得抓一把瓜子,但可惜这里没有。
听完程家的闹剧,何辞盈就发现翠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居然还没有说完,何辞盈感觉有些不妙。
忠顺侯去见云识文了。
何辞盈抬手揉了揉额头,她现在虽说在珍品坊,可周围晋王的人也不少,这就代表着,在这个节骨眼,忠顺侯见了四皇子舅舅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晋王耳朵里了。
周家真不愧是以武起家,这兵贵神速的理念是牢牢刻在他的基因里了吧。
翠竹给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大掌柜,也晓得这些门道,她无不凝重的说:“忠顺侯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还不安分。”
何辞盈还在揉额头,“想来是他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虽说昨日议事时,已经把跟五皇子牵扯过深的几家都抓进大理寺了,可京城这块地界,这家姑娘嫁了那家,这家儿子又娶了另一家。
各家间的关系又多又绕,谁都知道不可能只抓这么几家的,待刑部的人有了成算,怕是天牢都要关满。
因此之前跟五皇子有牵扯的人家都在找关系,今天见面的人会有很多。
忠顺侯的动作真的很快,何辞盈知道他见了云识文的时候,他已经携着云识文进宫了。
忠顺侯在早朝结束后借口说是忧心皇帝身体,于是递了问安奏折,宫里给批复了。
进宫的路忠顺侯走了几十年,他熟门熟路的进了文华殿,见到了虚弱的皇帝。
彼时皇帝正靠在罗汉床上,柔妃在他身侧捧着一碗喝到一半的汤药。
皇帝等忠顺侯请了安,就问他怎么会带着云识文一起进宫。皇帝认识云识文是在程靖川出事那天,此前他只知道柔妃的弟弟是个不上进的。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忠顺侯,还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希冀。
柔妃紧张的心怦怦跳,虽说她进宫时云识文还小,二人之间没什么感情,可这好歹也是她的弟弟。今日皇帝让忠顺侯进来,目的肯定不简单,他们要斗法就斗,可别把她娘家人害了。
忠顺侯就忧心忡忡的说昨夜他因着担心皇上的身体,一时冲动,深夜在殿外徘徊,犯了宫里的忌讳。
“好在臣迷途知返,今日便递了奏折来,谢陛下隆恩,有恙在身也愿见臣。”忠顺侯说着话,眼泪就掉出来了。
然后他又解释说云识文是他在入宫的路上偶然遇到的,因着云家阶品不够,没能参加万寿节,得知宫里的消息后,心里实在担心柔妃和四皇子,忠顺侯感念这份亲情,故此特意带着他一起入宫了。
“可见柔妃娘娘对陛下情真意切,娘娘心知陛下身体不适,便全心全意照顾陛下,连云家人也顾及不到。”
忠顺侯说话时信心满满,他是得了诏入宫,但云识文不是,所以他们在宫门处被守卫拦住了。
可忠顺侯既然敢带上他,就是有把握的,如今是柔妃在陛下身侧侍候,她定然不会拒绝让亲弟弟进宫的,因此他便让人进宫通报。
进是让进了,但很可惜他想错了,同意让云识文进宫的是皇后。
皇帝注意到他的兴奋,也意识到他带云识文进来是另有所图。
可惜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好大喜功且没脑子。发现忠顺侯并不能帮他脱离皇后的控制后,皇帝有些意兴阑珊,与他交谈的兴致也大大降低了。
可他心里还有一丝微末的期盼,于是说:“是吗?说来柔妃确实多年不曾见过家人了,那便让她姐弟二人去外间说说话吧,刚好朕也有些时日没与你说话了。”
正和他意,忠顺侯眼睛发光,云识文去说服柔妃揭发晋王,再由他与皇帝说。
这样,四皇子就是唯一的选择。
可惜,他想的很好,却也只限制于想了。
“噢,陛下想与侯爷说什么,莫不是与舜华和怀瑾两口子有关?”韩皇后在没人通报的情况下进来了,她还是那样雍容,甚至多了几分红润,“不如让臣妾也听听。”
忠顺侯的手心里一下子捏了一把汗,韩皇后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他得…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要告忠顺侯心存歹意,妄图染指皇权。”
晴天霹雳也就这威力了,忠顺侯脑子嗡嗡作响,都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