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连鞋尖都纤尘不染,像童话书里走出来的月亮王子。
季南沉睡的感官突然向这个世界伸出触角,可以开启互通交流。
他从李玉兰怀里挣出来,慢吞吞地走到赵深身边,挂着泥浆的手径直抓住赵深的袖口,“我咋没见过你呢?你是新来的吗?”
季南嗅到对方身上飘来的雪松皂香,混着井底铁锈味的鼻腔突然通畅了。
三米外,司机正用方巾擦身上的泥点子,瞥见季南那黑乎乎的小手揪住赵深的衬衣,牙根一酸,想上前制止。然而,还没等他行动,就被两位老人的感谢声截住脚步。
老太太满脸感激,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们家南南可就出大事儿了。”
司机只能一边笑着应付两位老人,一边看向赵深那边。见赵深没有明显抗拒,才渐渐放心,心想:赵深往后总归是要在这里生活的,能早早和同龄的小孩交上朋友,倒也是一件好事。
这般想着,司机便不再担心这边的状况,热络地承接着两位老人的热情。
赵深僵直着任由泥手印爬上高定衬衫,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居然敢抓他衣服!
赵深盯着那片污渍,睫毛轻颤:“松开。”
赵深的声音太冷,季南指尖泛起凉意瞬间松开。看着赵深白衬衣上的黑手印,季南有些不好意思,把手往自己身上抹,但他全身都是污泥,越抹越黑。
季南看到旁边有个水坑,灵机一动,快步跑过去,蹲下身,也不顾那水坑里的水有多脏,直接将手伸进去涮了涮,随后又一阵风地跑回赵深面前,大大咧咧地伸出还在滴答着脏水的手,热情地说:“我叫季南,你叫什么名字?”
赵深看着季南的举动,目睹他在水坑里洗手这一幕,不禁皱起眉:好脏的小孩。
此刻,对方湿漉漉的手伸到他面前,他本能地往后退一步,不想握。
季南没在意赵深的冷漠,依旧嘿嘿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抬起手,指向一旁还在抽噎的壮壮,说:“他叫壮壮。”
壮壮连忙止住哭声,抹了一把眼泪,上前解释,“我小名叫壮壮,大名叫周禹泽。”接着又对赵深说,“你可以叫我壮壮,但是到学校得叫我大名,周、禹、泽。”
两个小孩,一个胖胖的,正咧着嘴哭;另一个小小的,花猫一样的脸,正在笑。
赵深的目光掠过季南湿漉漉的睫毛,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说:“赵深。”
暮色漫过楼宇的间隙,将这个名字镀上淡金色。
季南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酒窝里盛着最后一缕斜阳:“真好听。”而后又像怕赵深听不到似的,提高了声调,重复了一遍,“你的名字真好听。”
赵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怔了一下,进入小区后,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专注捞鱼的季南;记住的第一个名字是“季南!” ;看清的第一个人,是在夕阳下全身污泥、脸上挂着水珠却对他笑的无比灿烂的季南;现在,他听到的第一句让他心情变好的话,也是季南说的“你的名字真好听。”
赵深轻声道:“谢谢。”
话音刚落,季南又朝他笑起来。
在赵深并不丰富的词库中,难以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笑容。只是,他在自己的漫画书上看过,阳光地里的向日葵就是这样笑的。
“小深!”远处传来外婆的呼唤,赵深转身,季南却突然拽住他的书包带子。
“明天要一起看鱼吗?”季南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好奇,阳光穿过他透亮的耳廓,将细小绒毛染成金棕色。
赵深摇头,视线落在季南渗血的膝盖,那里结着旧痂,最新伤口正往外渗着血水。他退后半步,鞋子避开泥洼,指着季南的膝盖说,“你那里会发炎的,最好找医生看看。”说完朝外婆走去。
暮色渐浓时,季南趴在奶奶肩头回望,赵深的白衬衫被晚风吹起又落下,如同深海里舒展的水母。
往后多少年,只要季南想起夏天,脑中率先浮现的必定是这一年的夏日黄昏。
岁月将整个夏天的温柔、热烈与浪漫,都绘入那人的眉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