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吴良仁想和林家攀关系,在他眼里,嫁女儿和嫁儿子没有区别,何况宁嘉什么都不是,只有林家的财产是确实存在的。
林家在生意方面涉猎广泛,当初江软说找姓林的闹事最多被他爸打断腿,绝对是说浅了,作为富了好几代的林平生在生意场上有着绝对的灵敏度,所以他才愿意,也甘心和吴家联姻。
林家如今有几家规模比较大的公司,林纵在做房地产,而林少听说跟在林平生身边学习经济管理,旗下乱七八糟的产业更是不提,用江软的话来说“如果走投无路想去娱乐圈出卖色相,找林家也可能有用”。
林纵如今的公司在一栋选址稍偏的写字楼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下班并没有出现大幅度的堵车现象,宁嘉就是在这栋写字楼的楼下给林纵打的电话。
送许诗瑶回家后,宁嘉等了很久的公交,刻意延缓着寻找林纵的时间,公交上雨水拍打着玻璃窗,扰的人思绪发乱。
车程短暂,下公交后写字楼就立在宁嘉眼前,顶端弥漫着团团雾气。宁嘉是从反方向来的,高楼却在马路对面,一条长路远得望不到尽头,大雨倾盆,似乎很难被靠近。
宁嘉没有带伞,走的时候也忘记了这件事,他和所有人一样躲雨,手掌徒劳地放在头顶,在雨中奔跑,成了落汤鸡,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站在写字楼底下的时候,他忽然不犹豫了。
宁嘉要很快,不给自己机会地邀请林纵,要忘记他曾经义正言辞拒绝时说过的话,好像这样,满脑子才都是许诗瑶假意放松的脸,这样宁嘉就会忘记自己了。
楼下有一米宽的屋檐,雨水斜打进来,根本避不了雨,宁嘉就站在那里,一身狼狈地仰头眺望,但这里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太好,任他怎么看,都是满目高墙。
林纵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用和宁嘉完全不同的面貌朝宁嘉走过去,说话的语气却像是他们没有什么不同,自然地问:“怎么不进去。”
对于最近连绵不绝的暴雨,林纵一直没有多大感悟,上下班有司机接送,从一个车库到另一个车库,除了工作时偶尔听到的雨声和窗外看不清的景色,什么样的天气对他而言并没有差别。
也是这会儿看到宁嘉,林纵才真正对这场不同寻常的雨有所认知,宁嘉转过头,被打湿的头发贴着额角,雨水顺着他立体精致的五官像眼泪一样向下流淌。
宁嘉看向林纵,笑了笑:“有点冷。”
大厅里冷气很足,宁嘉身上都湿透了,他本来也是想进去等林纵的,就算他一身狼狈也没觉得不能见人,可真的是太冷了,寒意像是深入骨髓。
宁嘉这个人,从一开始给林纵的感觉就不一样,他太亮眼了,和林纵这些年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但此时此刻,宁嘉那张藏不住痛苦的脸,让林纵生出宁嘉似乎终于泯入尘世的错觉。
他好像不特别了。
他好像不是宁嘉。
宁嘉说:“学长。”
“嗯。”宁嘉实在是很会叫学长,哪怕林纵早就不是他学长了,两人重逢至今他却一直这么喊林纵,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下,无端赋予这两个字某种不一样的意义。
林纵的视线很重地落下宁嘉身上,在宁嘉还没有体会那道目光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话已经先说出口:“你上次说过的话,我还可以再回答一次吗?”
林纵的办公室连着一间面积不小的休息室,里面摆了张一米五的床,边上还有个浴室,除了午休外,偶尔也会在加班太晚的情况下直接留宿。
宁嘉被林纵带着,穿过办公区众人的视线,进到林纵所说的休息室里,林纵从柜子里拿出拿出一套真正的睡衣:“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
事到如今,宁嘉反而不那么坦荡了,眼巴巴地看着林纵,连和他求证时都小心翼翼地:“学长,你真的想好了吗?”
林纵问:“想好什么?”
宁嘉:“和我结婚。”
几分钟前,被雨水浇灌的快要失去理智的宁嘉语气明显比现在强硬得多,他问林纵能不能再回答一次,林纵说:“可以。”
“我想和你结婚。”当时宁嘉看着他,是这么说的。
眼下,宁嘉望向林纵,神情不像是后悔,却有着更深的类似于懊恼和愧疚的情绪,他又问林纵想好了没有,林纵问:“你后悔了?”
宁嘉摇摇头:“我怕你后悔。”
林纵把宁嘉带进浴室,把睡衣放好,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温柔,像在怜惜一只在雨里流浪的瘦猫:“先洗澡,别想那么多,后不后悔不是你要考虑的事。”
“学长。”宁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洗澡吧,”林纵笑说,“这次让你穿穿我的睡衣。”
宁嘉:“......”
大中午的,闻凯竟然冒雨过来了,当然他身上一丝不苟的,这年头估计没几个人像宁嘉这样狼狈。
林纵已经吃过饭了,茶几放着一盒没有动过的便当,闻凯也吃过了,但盛情难却,林纵难得和他有这样的默契,竟然预料到他会过来,还体贴地准备了饭。
闻凯才做了个伸手的动作,便被林纵制止了:“别动,不是你的。”
闻凯:“?”
“人心难测,”闻凯冷哼一下,“这么多年,是谁和你不离不弃,狗富贵,现在连顿饭都不给吃了?”
无视闻凯骂人的话,林纵淡淡道:“嗯。”
闻凯:“艹。”
林纵接着处理工作。
闻凯狐疑地瞅着林纵:“你不是每天都要午睡的吗?今天不睡?”说着站起来,朝休息室走,“那我去睡了,困死了,大早上的非让我......”
“别动。”
闻凯手握在门把上,没有再动,默默地话补充完成:“......陪他客人去打高尔夫。”
林纵今天怪怪的,像个神经病,从来没见过这人用类似严厉的语气说话,闻凯从来不做林纵不让做的事,可扛不住他嘴欠:“你在搞什么?林纵,你背着我有秘密了?”
没有午休的原因是想早点把工作做完带宁嘉离开,助理买了两份饭,林纵轻推开门想要喊宁嘉吃饭的时候,宁嘉正睡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睡衣,侧脸枕着他的枕头,那样的场景,下意识的,林纵想要留存的更久。
“说话。”闻凯皱着眉。
林纵翻过文件,轻声说:“宁嘉在里面。”
林纵的神色平淡,与他往常工作时别无二致,说出的话却比通知闻凯中午要吃一盘拍黄瓜还要吓人。
“你说什么?!”闻凯惊得尾音变了调。
林纵说:“你听见了。”
“草草草草草,”门把仿佛有了温度,能把闻凯的贱手烫坏,蓦然松了手,围着林纵转了好几个圈,“您这是铁树开花?动作那么快?需要兄弟我准备什么?”
闻凯搓搓手:“套套要不要?”
一开始宁嘉只是想在床上躺一下,他其实很少想事情,生活上出现的大部分难题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所以宁嘉也很少有觉得自己做错的时候,在林纵这件事上,宁嘉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诗瑶的要求过分,但宁嘉不无辜,唯一无辜的林纵在宁嘉没有太多选择的情况下被他牵扯进来,宁嘉问林纵后不后悔,其实更想要林纵拒绝他,这样的话,宁嘉就有理由不去伤害他不想伤害的林纵了。
回忆着这段时间和林纵的相处,一点一滴都让宁嘉觉得,林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纵容大学学弟对他无理取闹,不可避免的,宁嘉又去想那些大学时有关林纵的记忆。
能回忆的实在太少了,宁嘉只好去梦里找找。
下午两点多,林纵推门进来,宁嘉醒来已经有一会儿,躺在床上醒了很久的神,然后坐起来弓着背,胳膊撑着下巴,一脸颓废。
“没睡醒?”林纵问。
宁嘉转过头眨了眨眼:“学长。”
林纵站在他面前:“嗯。”
林纵真的太高了,宁嘉仰着头看他,脖子弯成一道脆弱的弧线:“你真的要和我结婚吗?”
宁嘉已经问第二遍了,林纵的手握在宁嘉颈侧,感受着他跳动的脉搏:“要。”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没有阻隔地靠近,宁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声音里带了点说不清的喑哑:“学长。”
“睡醒了?”林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宁嘉点头。
林纵问:“还睡吗?”
宁嘉摇摇头。
林纵:“衣服洗了吗?”
宁嘉说:“洗了。”
“烘干了吗?”
宁嘉看着林纵说:“我太困了。”
那就是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睡醒后的宁嘉很乖,穿着一身偏大的睡衣,显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林纵感受自己在被需要:“穿我的衣服,还是现在去烘干你的?”
宁嘉慢吞吞地转头,林纵挂在衣柜里的全是白衬衫和西裤,不仔细看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同,除了在学校表演,连工作面试的时候,宁嘉也没有穿过这种衣服。
话也慢慢地说,似乎没能从林纵的强势中反应过来:“学长。”
林纵说着他的发旋:“嗯。”
宁嘉说:“我去烘干衣服。”
等到宁嘉从浴室里出来,林纵已经躺到床上去了,他就躺在刚刚宁嘉躺过的位置上:“本来想带你出去的,衣服烘干还要半个多小时,我先睡一觉,你无聊的话去外面玩会儿电脑,茶几上有外卖,饿的话热一下再吃,不饿就等会儿出去吃。”
所有事情都被安排好了,似乎没有需要宁嘉思考的事,半晌,宁嘉才反应过来:“学长,你不上班吗?”
“已经做完了。”
宁嘉想到了林纵说的工作结束就来找他,所以是结束了可以走了,却因为他没有衣服穿,又要在留一会儿:“那学长,我先出去了。”
“宁嘉。”林纵突然叫住他。
宁嘉动作一顿:“学长。”
林纵看着他,问:“心情好点了吗?”
宁嘉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林纵说:“过来。”
其实不知道林纵要让宁嘉去哪里,他们已经距离很近了,同处一片屋檐下,休息室本来就小,床靠在门旁,此时两人可能还没有一米远。
但宁嘉还是朝林纵走过去,站在床沿蹲下身去,这样就还是林纵在俯视他,宁嘉喜欢林纵用这种的眼神看他,这让他觉得很安心,像海水滑过心脏。
林纵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揉了把他吹干的蓬松的头发,笑起来的模样和宁嘉记忆的学长重叠。
他说:“别不高兴,也别为难,你怕我后悔,但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