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檐惊慌之间的遮掩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他已经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刻就已匆忙地收起自己胸前附着的虫铠，然而方时言目光落下的速度却更快，定格在他突然间显现出的虫铠的眼神灼灼，让他根本无法避开。

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重檐只觉得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带来的是一股如同火烧一般的错觉。

如此滚烫，如此灼人。

他的身份暴露了个彻底，虫族非人的形态一看便知，星际人类们对于虫族的形态特征了如指掌。

重檐猜想方时言不可能对此完全没有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无法预测对方的想法，只能从余光处窥探起方时言的情绪。

然而重檐抬头，却只见方时言居高临下的角度之下的面孔却无任何的波动，仿佛他的虫族身份不值一提，连眼神都并未掀起半分波澜。

先前那股感觉也只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

可如今虫族与星际人类的关系可谓是不共戴天，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才结束不久，许多的烂摊子还未收拾，两族之间的关系自然也是一团烂泥。

更何况虫族即使主动投降，也从未想过要与星际人类交好，他们早已在暗中做好了卷土重来的打算。

方时言就是虫族卷土重来计划中的一步棋子。

重檐对于方时言的反应感到不可置信，失神一般抬头定定地看向方时言的面孔。

依旧是一幅冷淡的模样，但是细看对方的灰眸之下却依稀可见那所存的几分像是饶有兴致的情绪色彩。

目光再落到方时言的面孔之上，仍然没有任何别样的反应。

重檐陷入了迷茫。

但是残存的理智让他还余留出回答方时言问题的精力。

他仍然记得先前方时言询问他的问题。

“......是。”

重檐脑袋发懵，但没忘记自己身为虫族的身份。

那是一个令他感到有些骄傲的身份。

但是显然这个身份在方时言看来似乎不值一提。

因为方时言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只是一幅例行询问的神色，面色毫无波澜之意，低头看向重檐的目光多了几分揣测不出的情绪，之后又缓缓露出一个并不常见的笑容。

那是一个了然又毫无机制的笑容，仿佛只是出于规则而露出的礼貌微笑。

重檐觉得方时言想要的答案似乎并不仅仅是个单字如此简单的话语，但是他如今意识残存空白一片的大脑让他无法进行任何灵活的思考。

他只是顺从地面向方时言，不自觉地重新挺起背部，跪坐至训练场的地上，双手紧紧按着双膝，以着一幅虔诚的模样抬头看向方时言。

方时言看着这个现实中外表有些过于硬汉的星际古风小生，谨慎地打量起对方的姿势，之后又开口和系统说道：【你不觉得他的姿势有点奇怪吗？】

系统现在已经从方时言眼中提供金钱的游戏系统，降级成了提供陪聊服务和情绪价值的人工智能，目前主要功能就是当方时言的捧哏，回应对方的每一句话。

它早已对各种男色向方时言前赴后继的场景感到麻木，因此见到这位陌生网友这种姿势只觉得无比的眼熟，听到方时言的问题之后系统的声调和心情毫无变化。

系统明白方时言从来对它所说出的话语都是充耳不闻的，因此也见怪不怪地顺从着方时言的问题回道：【怪，是挺怪的。】

方时言听见系统的赞同的话语感到无比满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这个因满意而加深的笑容被重檐敏锐地捕捉到。

方时言回想起先前系统告知他的游戏背景，对着面前这个进化成虫族版古风小生的人性男子投去了打量的眼神。

他的接下来开口所问出的问题在重檐耳中像是出于警醒他一般。

“虫族已经战败了，你还在主星吗？”

方时言正是因为虫族的突然投降战败才只能从头计划起自己的星际霸主的目标，否则他所迎来的游戏剧情应当无比坦荡，就是带领星际人类打败虫族，获得无上的名利，最后成为当之无愧的星际霸主。

可是所有人都肯定着虫族投降的事实，而眼前这个虫族npc又为何会留在这里？

方时言不想知道，也根本不在意这些npc的想法，他来见这个网友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知晓对方如何帮助自己获得星际霸主的位置。

而现在得知了对方虫族的身份，问题自然也演变成了虫族如何帮助自己获得星际霸主的位置。

重檐却在听见方时言的话语的那一刻无可避免地变得失落起来。

是的，他无可否认，虫族的确已经向星际人类投降。

而只是作为虫族精英阶级的他根本无法知道这一切是为何发生的。

事情都太过突然了，只是一瞬间，虫族便成为了战败的那一方，整个星际的笑柄。

重檐对这个事实无可否认，也并不知晓该如何回答方时言的问题，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随后沉默不语，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无法判断出方时言问出这句话的目的，或许只是单纯出于好奇，因为他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异样的情绪。

训练室内一时间又变得寂静下来，重檐跪坐在地方，任由方时言做出任何反应来。

而站着的方时言也懒得猜测重檐的沉默之下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就算让脚趾头猜也知道对方出现在第一军校的意图，

——当然是作为虫族的卧底！

像这种游戏中反派死灰复燃的标准剧情根本就无需猜测，玩家看到地方阵营的npc出现在正义营地的第一时间恐怕就能够立刻联想到这一剧情上来。

方时言当然也不例外。

毕竟他可是聪明机智的未来星际霸主一枚！

区区一个老套的游戏剧情怎么又能够拦得住他！

而这个反派派来的卧底版古风小生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原因也很显而易见了。

显然是为了策反他这个正义阵营的主角，诱惑他走入歧途之后来对抗星际人类！

在游戏剧本当中，这种反派诱惑身处正义阵营的主角的戏码更是常见，方时言甚至连感到惊讶这一反应都觉得有些浪费自己的情绪。

这么老套的套路，这个游戏迟早会扑街的。

他默默想，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不知不觉中，方时言已经将虫族的目的摸了个一干二净。

但是仍有一点令他感到疑惑。

方时言呼叫系统：【我记得你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所谓的主线剧情。】

系统装傻充愣：【主线任务不是变成星际霸主吗？】

方时言的脑袋之上浮现出智慧的光环，他敏锐地点出系统话语中的漏洞：【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方时言已经确定系统在说着搪塞他的话语。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也不至于对前些天和昨天刚发生的事情忘了个彻底，因此还能清晰地回忆出系统略带心虚地回应他的话。

“抬头。”

方时言突然再次出声。

“回答我，你身上刚才出现的是什么？”

重檐顺从地抬起脑袋，将自己的虫铠再次释放，动作轻车熟路：“这是虫族的标志，虫铠。”

他已对虫族的话题毫不避讳，直接点出二字。

重檐的虫铠主要覆盖在他的胸膛和双臂之上，显然是控制之下的效果，他的面孔还是人类的模样，只是眼瞳跟漆黑的虫铠一般都在隐隐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尖锐且带着金属光泽感的虫铠把训练服轻而易举地刺破，有些狰狞的模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方时言的目光之下。

重檐已经在放出虫铠之前就利用自己的研发设备暗中将训练室中的监视器全部关停，只为了让方时言能够仔细观察而不被军校中的无关人员发现这件事。

否则将会酿成大祸。

但方时言并不只是为了观察，他为着这非人的虫铠在自己的心中感叹几声，再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人形虫族。

假设虫族的目的真是如他想的那般，那么这个游戏世界应当有着自己的剧情流向，而不是像是系统所说的那样，自己除了幸运色狼的buff之外并无其他特殊事件。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否则这位虫族卧底便不会企图接近自己了。

方时言意识到这个游戏中，系统所预设下的规则是可以改变的。

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一个突破口。

对方是虫族，想要接近他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重檐在展示完虫铠之后便不再动作，又低下了头，目光盯着方时言在灯光之下的影子。

他以为方时言仍会对着他虫族的身份再问上些什么，却没想到方时言只是话锋一转，不再提起他的身份。

方时言在重檐震惊的目光下俯身，贴近对方的颈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巧划过虫铠粗糙的表面，尖锐的部分立刻划破指尖，流露出的鲜血的味道让重檐无法避免地瞳孔微凝，身体战栗。

那是对于虫族来说甜美又致命的气味。

重檐想要接近，却只能抑制着自己的本能。

“我只想问，”方时言面朝重檐，嘴角一勾，无机质的笑容立刻变得灵动起来，“你们能够给我带来什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