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雨夜里疾驰,车轮与泥泞的道路摩擦发出沉闷的响声,雨点打在车顶噼里啪啦,些许雨渍被拍进车内,时不时有个深坑,马车被剧烈颠簸一下,车内的灯笼摇晃不止,火光一闪一灭。外头的雨势愈加猛烈,连马车前方的道路也变得难以辨认。马车又一阵的颠簸,让人根本无法坐稳,车厢里的人不时被打乱了姿势,衣袖、发髻纷纷摇晃。
男孩将头上的蓝簪子取下,握在怀里。他的手臂不断的流血,渗出里衣,晕在外衣。
周围还坐了个小厮,怀臂,冷眼看着他。
男孩:“我....我需要包扎.......”已经疼的神智不清。
小厮见他一身脏乱就要靠近他,一脚给他踹开。
“滚远点,脏东西!要不是二娘子发话,谁愿意跟你去那鬼地方?!”
琉无本来就疼的厉害,被他踹了一脚后,更是直接倒地不起。
好痛......
他缓缓抬眼,看到了小厮的鞋子,眼前模糊了一片。
好饿.....
他伸手把自己整个人撑起来,又一只手捂住伤口。
“我好饿........”说罢又向小厮走去。
又被一脚踹倒。
他趴在地上,拼尽全力抓住小厮的鞋子,抬起头。
“好饿。”他说。
小厮见琉无不肯消停,再一次把他踹走后,往地上扔了个馒头。
“真烦人。”小厮啧了一声。
琉无又一次爬了起来,捡起手上的馒头,用手抹了抹馒头上的赃污,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一口,一口,用唾液咽下去。
吃完了,就一个人缩在角落,捂着伤口,等愈合。
太累了,他缓缓闭了眼,脑中幻象着母亲的模样。
如梦初醒,他被又一次被颠簸震醒,失望,恍惚间看见母亲朝他缓缓伸出了手,她的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听不见,遂想再往前点。
他向前走,就快要碰到她的手,母亲却猛一用力,将他向后推倒。
但这次他听见了,左不过三个字。
活下去。
“喂,自己下来啊,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请你下来??”小厮在外面喊着。
琉无抱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脑袋昏昏胀胀,下了马车。
前面是一处破败的小屋,荒废几年没有修渠。
这种屋子,在知府原是连做茅房都不配的。
琉无眼神恍恍。
想要休息.....他想,也不管得其他,率先一步迈入破瓦屋子。
小厮却一把拎住琉无的后领,把他提了起来,狠摔出屋外。琉无一个踉跄被摔在泥地里,又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便歇气似的任由雨水冲湿。胳膊上好不容易结了点痂的伤口因为大幅度摆动又扯开来,被地上的混水黄泥浸湿,疼的琉无紧皱眉。
“还真以为我过来是伺候你的吗?”小厮冷笑着,站在屋檐下,指着琉无大声骂道:“滚过来,披柴!”
活下去。
….活下去。
琉无的脑子里面嗡嗡发响。
他一只手把自己撑起来,握住伤口,慢慢站起。
小厮见他还在地上爬,怒骂:“快点给我滚过来!磨磨蹭蹭,真是服了。”
泥坑旁的树桩上放着一把生锈的菜刀。
“怎么就叫我来?这烂地方,大不了养死了就回去,反正也没人在意....”小厮一边忙活着灶台一边抱怨,算是说服了自己。
琉无无声无息走到小厮背后。
咔嚓。
小厮突然感觉到背后一股巨痛。
!啊?........?
小厮抹了抹脖子后背,抹出了一手的血。
啊????!
他回头,发现琉无拿着一把菜刀,表情阴翳看着他。
又一刀下来。
小厮猛的退到一边,“你这个死娘的畜生,你在干什么??!”
小厮化出玄力,冲向琉无。但出生贫苦的小厮哪里来的水平跟知府费劲心血培养出来的大公子相比?琉无手一挥,冲散了他的攻击。
琉无:“你刚才说了什么?”
小厮不知道琉无突然发生了什么,但眼看大事不妙,连忙跪地求饶,“大公子!!大公子小的错了,小的也不过只是出来养家糊口的,你看!你看,我把这只烧鸡给你,怎么样?你看你也饿了,吃完之就去休息吧,待明日,明日小的再带您出去吃喝,您看现在也晚了不是?”
小厮从怀里掏出半只烧鸡,估计是从路上带来的。
琉无看着他手里的烧鸡,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厮:“公子啊!大公子!!”
琉无缓缓上前,目光没有离开小厮手里的烧鸡。
小厮以为把他说动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嘛,哪有什么吃的满足不了的。
琉无走到小厮面前,手里还举着生锈带血的刀。
“来,大公子,我们来把刀放下,小孩子怎么能玩刀呢,多危险啊?”
琉无不动。小厮以为他是要烧鸡,忙把烧鸡先递了上去。
琉无:“不对。”
小厮愣住,“啊?什么不对。”
琉无:“你刚才,不是这么叫我的。”
咔嚓。
琉无在他的肋骨处砍了一刀。本来砍到的应该是脖子,被小厮一下子躲开了。
“啊!!!!!”
“公子!大公子!!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这么叫了!!大公子饶了我吧!!!!”小厮鬼哭狼嚎。
琉无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
再化出玄力把小厮的嘴死死封住。
“别再叫了。”
小小身子再一次舞起菜刀,小刀钝,对方不仅仅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不过现在是了。
小厮眼神惊恐的看着琉无一刀一刀砍向自己,喊不出声音。
刀钝。没办法一击毙命,只能一刀一刀的砍。
一刀一刀。
血贱到琉无的脸上,衣服上,还有烧鸡上。
砍啊砍啊,砍了不知道多久,最后一击砍中脖子,砍的鲜血直流,砍的白净的瞳孔慢慢变的浑浊。
终于断了气。
看到他再也呼不出气了,琉无愣愣的,呆住了几秒,随后手中的菜刀嘭一下的掉在地上。他的肺部开始不断的来回喘气,呼吸短而急促,手捂住胸口不断的发抖,心脏狂跳个不停。
他握住嘴。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哈。。。。
他嘭一下的坐倒在地上,死死按住自己的头,手指嵌入到皮肉里。
眼神光瞟了一眼旁边的一大团血渍和肚子里涓涓流出东西的人。
呕。。。。。
琉无转头吐了出来,不过哪有什么好吐的,只不断干呕。
呕的他眼冒金星,下巴都没力气合上,才重新注意到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流出新血。
他缓缓抬起手,盯着手上殷红粘稠的东西。
啊。
我杀人了。
他重新站起来,拿起冷掉的烧鸡,吞入下腹。
恢复了些许体力后,琉无撑着身体出门,在外讨了些酒。
他把酒撒到伤口上消毒,又把伤口包好。
做完这些,再也坚持不住倒头昏睡。
醒来后,看着几束阳光照进来的破败屋顶,他强迫自己坐起身。
人没哭,只是无端回忆了起那些浮华,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那曾经与他共度的时光,究竟有多少是真正属于他?他向屋外走去。
站在外,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和煦。琉无低头望着自己满是泥水的衣物,沉默了片刻,又缓步走到屋内灶台。
看着昨日的鲜血干成黑血,琉无没有对小厮的死感到任何内疚,实际上,眼下他已经没有心力去为任何人感到不安。
生死、因果、报应、.........都是报应。
琉无用着自身的玄力和小小的力气,把小厮装进了从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破布袋子里,把他拖了出去。要不说这个位置找的好,卡在村庄的最深处,要不是特地,谁会来这里,也正好方便了他。
拖到一个没有人知道僻静角落,他挖开一条深长的沟渠,四周静得出奇,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琉无低头看着手中的破布袋,心从来没有这么沉寂过。
将小厮的尸体投入长洞后,再用力将土一层层填回,直至坑洞看不出痕迹。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卸下了不少负担。
整理好一切后,琉无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穿过小道,朝着村口的集市走去。他需要食物恢复体力,几天的奔波与伤痛让他几乎虚脱。
村口的集市比里面热闹多了,不比帝城,但该有的都有。
摊位上摆满了新鲜的食物,熟食、蔬菜、干粮。琉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突然觉得自己不再适合在这里混迹。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商贩和行人,只是机械地走到一个摊位前,指了指一些简陋的食物:“这几个。”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穿着朴素,笑了笑,随便包了几个食物递给琉无。她的眼神略带好奇,但看到琉无的眼神毫无生气,似乎并不打算多说什么。琉无从破旧的钱袋里摸出几枚铜钱,付给她后,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