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觉着我很聪明吧？”

徐宥走过来，笑着从男朋友手里抽走手机。

伊行云瞪向他的眼，一直强忍眼泪。

徐宥却悠哉得很，对自己“成功事迹”颇为自豪，平静地如同在叙述别人的可怜故事：“最开始表弟说起你的事的时候，我完全不想管，可你猜怎么着？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我在路上瞧见了你，那时候学妹喊你名字，朝你表白，我一眼就相中了你。”

“伊行云，有的时候，我会在想，你真的不该长这张脸，或者你不该出生在鱼龙混杂的贫苦街巷，但凡其中有一个条件不是，你也许现在也过上了普通学子靠高考改变命运、娶妻生子、阖家欢乐的人生。”

“但是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你两全不了。你惹上了我表弟，那你注定是呆不长久的。”

“你想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吗？”

“你想知道周叁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一句句诘问冰雹一样打向伊行云，最终在内心下起一场大雨。

“没错，是周叁他爸给你投简历的那些企业施加压力，借口同性恋的话题不招你。”

每一下都触及伊行云的内心，每一句都让他如此难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经受的苦难会是别人故意设置的。原本，他可以找理由怪这个世界，可是当有了具体的人，他不知如何去恨了。

善良的人总是会从自身寻找问题，伊行云至今不知怪过自己多少次，结果现在告诉他，就是有人看你不爽，要整你，不遗余力。

伊行云那滴泪欲掉不掉。

徐宥：“我说过，惩罚早就结束了，如果你不逃出去，不去寻找尚暝，就这样呆在这里自怨自艾，也许后半辈子还能好过一点。是你让惩罚继续起来了。”

伊行云想起什么，微扬的下颌线充斥的倔强，道：“我母亲呢，你把我母亲牌位怎么样了？”这人劝自己回去时，开始还算有个人样，做柔和姿态，借由搬回母亲牌位骗他回去。

徐宥：“你说牌位啊，我还以为你发现了呢，不就在你身后嘛。我就说，我很贴心吧，特意给你们母子团聚的时间。”

伊行云脑子嗡嗡的，电流短路一截，慢半拍的转过身。

自进来这个房间，就没拉开过窗帘，没开过灯。

伊行云永远聚焦在困住自己的这根锁链上，一直往前看——看如何闯开这个近在咫尺的房门。

却没回头望过。

那滴一直挂在下眼睑的泪，终于断了，滑落下来。

此时是白日，深蓝花色的窗帘透光，隙间散过的光线打在地上的牌位上。

徐宥将他母亲的照片放在地上。是个很不尊敬的行为。

眼睛所接收到的信息，让伊行云无端愤怒。

他不敢想，这几日，他的母亲亲眼看着自己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会有多难过。

伊行云记得，自己和母亲谈心次数很少。

但他永远记得母亲一脸牵挂，说“你也别太辛苦”时的场景。这是他的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

徐宥掏了掏耳朵，走到他身后，揽住他肩膀，道：“这个老太婆真是我遇到过最啰嗦的人了，小云长小云短，可烦死人了。你应该好好感谢你妈妈才对，她乖乖地按照计划死在你生日这天，不然我还要另想一个折磨你的日子离开。”

伊行云：“徐宥。”声音如同泣了血，极度控诉对方无数无法衡量的罪恶。

“你真是丧心病狂。”恨不得现在就拆掉他的骨头，焚香祭拜他的母亲。

被喊全名的人丝毫不惧，反而很喜欢他现在的状态，笑着拍掌，“多谢夸奖。”

随后，徐宥冷下声音，“我不阻碍你伤感，记得明天去同学聚会哦。”

伊行云突然吼道：“不去！”

徐宥震惊，“你说什么？”

伊行云转过来，面对他，发出铿锵有力的一声：“我说，我不去！”

徐宥怒了，手扑倒伊行云，扯开他的衣服，弄出很多痕迹。

他面部肌肉轻微颤抖，道：“你必须去，你不去，周叁怎么验货？嗯？他要亲眼、亲口当着全班的面数落了几句，这场惩罚才算彻底结束！你还不明白吗，你没得选！”

他要怎么去？

去了让尚暝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吗？

让他亲手打破自己留在尚暝心中的那点好印象吗？

太残忍了。

伊行云泪流满面，徐宥当他默认，道：“明天记得好好表现。”

人走了，伊行云躺在床上，了无生气一般，一动不动，只有不断汹涌的泪水洇湿床单。

——

翌日，伊行云被徐宥推着去了。

一大早就扔进来一套衣服，黑色的高领毛衣和棕色大衣。

要不是快到秋日，恐怕会被热死。

伊行云最开始是拒绝穿这些衣服的，被人安排到，连衣服都要控制，作为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潜意识会升起反抗思想。

徐宥说：“你也不想，你那好初恋看见你身上这些痕迹吧？”

前一晚，徐宥故意用手在伊行云肩膀上掐出很多红印，伊行云皮肤薄，过了一晚竟还没消散。

当然，在伊行云看来，这只是侮辱他的新手段，让他变成毫无思想的洋娃娃一样。

就连徐宥说出口的理由，也无法反驳。

同学聚会设得地方巧，又或者说，是周叁专门为了他，故意设置的。

就在伊行云所在的云海市。

云海市最大的一栋楼，姓周。最热闹的游乐场，也姓周。

而周叁，则是楼顶俯仰众生那位的私生子。

伊行云以前不知道这些消息，如果不是徐宥和他解释，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搜索周叁的背景。

毕竟，这个人早已在记忆里模糊。

到了同学聚会的场所，出乎意料的，是个很清雅的地方。

伊行云抬眼向上看。

桂山居。

门前坐着一座石狮子，震慑妖魔鬼怪的吉祥物。一旁假山真竹，白沙流水，水声潺潺，潭里游着几只锦鲤。

徐宥靠在后面的车上，如同送学生上学的家长，嘱咐道：“好好表现啊，前、男朋友。”

他故意用这个词恶心自己。

伊行云当作没听见，已然来了，便见招拆招。

伊行云在竹廊找了一会儿，问了一个服务员，知道包厢在二楼。

他上楼，经过拐角，前面就是目的包厢，却被人后背拦腰，大力地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