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秋将花册随手扔在尚暝怀里，面对这里的第三个人，道：“还有这位，说要接我家小云回去的朋友？还是什么？”

“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徐宥纠正道。

不知是不是伊行云错觉，这话出来后，尚暝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

尚秋道：“那好，勉强算是交往对象的其中一个人。”

“作为扶持的一半，你在接他回去前有尊重过对方的意见吗？”

对这种多管闲事的大妈随意指点，徐宥笑了，“尚暝的妈妈对吗，您是不是仗着自己年龄经历，所以特别喜欢指导别人人生，这会给你带来优越感对吗？”

话说得难听，尚秋不甘示弱：“像你这种无脸无皮的人，我通常在路上遇上都不会搭理的，别太把自己当个人，我是为了小云，不是你，好吗？”

徐宥：“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好，我告诉您，伊行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尚秋：“你说必须就必须，你是谁啊？想打雷天就该乖乖下雨。”

徐宥：“同学聚会。自从行云来这以后，他的同学联系不上他，便打到我这了。您猜怎么早？他找同学帮过忙，现在回去趁此机会还个人情，不行吗？”

啊，说到这个。伊行云还真必须跟着回去了。

母亲葬礼时，他打给还没变号码的同学，同学又给他想办法联系其他人，一个问一个，每一个知道一点，就这样，问出来尚暝的住处。

伊行云看着徐宥，既然同学想办法打到他那，说明是真的要他参加同学聚会。

而徐宥已经知道自己找尚暝的事……

伊行云忽然想到，也许，他找到自己不是靠自己一点点搜查视频里的内容。

很有可能是，直接询问那名同学，然后他才看到视频。

看见自己被其他男人抱着，所以找过来了。

这算什么？

伊行云不懂，不会是吃醋吧。

徐宥对伊行云道：“这里一个连老了还在逍遥的无礼大妈，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的怪胎店长。你还要待在这吗？”

伊行云皱了皱眉，说话太冲了。

徐宥见他没动，直接拽起他手臂，把他拉走，“有什么好收拾的，别等两天了，再等下去，说不定你就会被这疯子做成实验标本。”

伊行云被他突然拽拉，踉跄了一下，他回头看着尚暝，左手手臂微微抬起，那条小蛇正在手指上爬来爬去。

不知为什么，他看见尚暝眼神和那条蛇一样，让人害怕不已。

或许是刚刚接收父亲的信息，又或者是被徐宥的话插了一刀，表情冷冷的，像是又回到那个雨夜，激烈地冲刷他全身，不留任何情意。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还会回来的，也想说我可以解释。

临了，这些话语全部汇聚成接到母亲去世消息的那个沉重的夜晚。

他没有资格，他一无所有。

他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就是盯着尚暝，将他样貌刻在心里。

徐宥强硬地拉他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

两人进去，他透过车上的灰玻璃，看着店铺橱窗前不需带任何液体进来的警告牌，看着秋暝的招牌，看着店越变越小，越来越远。

直至出了这条街，徐宥道：“怎么，你还留恋上了。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你当着我的面去留恋其他男人？”

伊行云松了视线，慢悠悠地转身，后视镜里，他眼睫微垂，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徐宥，我们分手吧。”

徐宥：“理由？就因为我私自用了你的钱，可别忘了，是你自愿将密码告诉我的。”

“我说了，不是因为钱。”他也真的不气这个。

“呵。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给你的知遇之恩，是谁第一时间送阿姨去医院。咱俩交往两年没有任何温存，我怪过你吗？”

伊行云手指紧紧地掐着大腿，确实，他一直在欠徐宥。

他很感恩，“你确实没怪过我，只是……”

徐宥强硬地打断他的话，“伊行云，你别想逃掉，你没有资格提分手，除非我腻了。”

后视镜里，伊行云眼睫颤了一下，手指掐得更紧了。

——

徐宥是在伊行云大四认识的。

那时候，学校举办音乐节，打了一天工的伊行云回到宿舍，路上经过礼堂。

礼堂隔音很好，但还是沉闷地透出来歌声。

礼堂门外靠着一个人，伊行云路过时，这人开了口，“你也感觉这活动没什么意思吧。”

伊行云顿住，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认是和自己搭话。

徐宥道：“要不我们去操场打球吧。或者你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说出来。”

这人莫名其妙地自来熟，伊行云没理他，他走了。

之后，伊行云总是会在各个地方和他偶遇。

图书馆，徐宥拿书坐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院的？”

伊行云头也没抬，还了书离开。

食堂，徐宥端着饭，看他：“你好冷漠哦，你难道对谁都这样吗？”

打工的咖啡店，徐宥排队过来，道：“不能和你做朋友吗？”

伊行云怕了，走哪跟哪。

他让其他人帮下收银，拽徐宥出去，无情地道：“我和你认识吗？”

徐宥：“我叫徐宥，现在不就认识了。”

伊行云叹了一口气，道：“我不需要朋友，请你离开。”

他需要尽快攒钱，好让他妈妈能够关掉店面，去找他爸爸——这是妈妈一生的执念。

徐宥：“话可别说那么满哦，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再见。”

临近毕业，伊行云面试好几家，都没面上。

失落之际，伊行云接到了陌生电话。

对面道：“伊藤的儿子吗？”

伊行云心提了起来，听见对方道：“你妈妈现在在医院。”

伊行云挂了电话，匆忙地赶到医院，推开病房门时，看见了几个月前遇见的人。

徐宥坐在病床前，正在削苹果。

徐宥回头：“你好啊，我就说过，咱们还会再见的。”

伊行云拖着自己脚步，自动忽略掉徐宥的存在。

他看着母亲包扎住的腿，心疼不已，“怎么这么不小心？”

伊藤道：“哎呀，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工作吗，被锅砸到很正常，这不是有这好心的小伙子带我来医院吗？”

妈妈为了儿子不担心，絮絮道：“我刚刚和小宥聊了很多，我说你啊，还在找工作，这年头，工作难找哦。小宥和你一个学校的，还大你两岁，有点社会经验，说是要给你推荐工作机会呢。”

徐宥：“对啊，刚好我朋友那公司还缺个行政人员。很稳定的工作，早九晚六，双休。”

一听待遇还不错，妈妈就喜笑颜开，什么痛苦都比不上孩子是否过得好，就拉着伊行云，道：“要不你去试试吧，这不比我开面馆强。”

伊行云没办法出省，但也不想将就，他希望未来的工作对自己成长有益，能够学到东西，锻炼自己。

伊藤是没什么文化的旧时代女性，只知道拿死工资的稳定多少比看运气的面馆强。

所以伊行云理解她的话，不会当面拂掉母亲的好意，只道：“我还没面试多少呢，我再自己历练历练。”

伊藤：“也行，不过儿子啊，你也别太辛苦。”

伊行云点头。

他运气向来不太好，后来几家的面试官最后问的问题很奇怪。

“你是同性恋吗？你来我们公司是看中了谁？”

“我们公司大多数都是男性，无法保证你不会对我们公司同事下手。”

伊行云不解，当场反问回去：“是否录取一个人，你不看能力，反而看私人情况，贵公司的格局与眼光就这样吗？”

“我不怎么说谎，没错，我的确是同性恋，可那又怎么样，这不代表我就饥渴难耐，会骚扰同事。”

面试官：“能力再好，私德败坏，这样的惨事新闻还少吗？我们需要对其他人负责，很抱歉，我们无法录用你。”

不懂面试官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还是说，对每一个人都会性取向。

总不可能是，他起来像同性恋吧。伊行云颓了。

伊行云回到家中，静静地趴在妈妈腿上，伊藤道：“要不我再和小宥聊一下，你先去他那个地方过渡一下。”

伊行云想了想，他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证实自己不会犯事，尽管这个机会很小。他也不愿意。

但生活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如他所愿。

工作两年后，因为这份工作到来的原因，徐宥三番五次来找他，伊行云不再憋着刺。

某夜，伊藤和儿子谈心，“小宥是个不错的孩子，这两年一直来帮我，无怨无悔一直看得到。我也知道你可能无法过正常的生活，但做母亲的，还是希望你身边有一个能够扶持你的人，这人不管是谁，只要能对你好就行。”

“如果你身边是小宥的话，我恐怕会安心的多。”

闻言，伊行云沉默了。

几天后，徐宥送了一束花给伊行云，道：“不需要朋友，需要恋人吗？”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伊行云很茫然，他想到自己母亲，如果自己不再被她记挂，或许就有胆量去找爸爸了。

伊行云接过了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为了母亲，他什么都能牺牲，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