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节起床气没来得及发，看到锦旗茫然地眨了眨眼。

上书：未卜先知恩同再造

沐知节：？

邻居老王目含泪光，双手紧握沐知节下意识抓紧的手，还没说话便开始哽咽。

他老婆蒋姐跟在他身后表情也很是动容。

“你救了我们全家呐……”老王絮絮叨叨，沐知节强打精神听他颠来倒去说清明节拜山发生的事情。

三月初七，老王开车带着妻子和一双父母上山祭祖，王家老一辈的墓年代久远，是块风水宝地，地方却不好找，年年得带上镰刀锄头一路披荆斩棘。好在当地修了盘山公路，现在上山能开一段再下车找地方。

老王让家里其余三人拿着纸烛贡品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劈开小灌木和横生的树枝，拐过小岔道第一棵做了标记的树时还一切正常，蒋姐跟他后头和公公婆婆话家常，一路说说笑笑。

走着走着，老王突然不走了，蒋姐上前，发现他后背湿了一块。

“怎么了这是？”老爷子走在最后，大声问道。

“前面的路，我不认识。”老王满心疑惑，以为自己走错道了，让家人不要乱走，自己再往前探探道。

“哎，你的前摇怎么这么长。”蒋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插嘴道：“他自己直直往斜坡走，什么话都没说。”

“是是，要不是护身符发热，我得跳下去。”老王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还好那天出门把护身符放兜里了。

沐知节心想，他们可能撞鬼了，护身符烫醒了老王，可这也不算救了他们全家吧？

“这不是只救了他吗？”陌生的男声道。

沐知节赞同地点点头，一张护身符，哪要锦旗这么大的阵仗。

“欸，小伙子，你不知道，下山我不敢让老王开车，过弯的时候鬼上身一样，把刹车当油门踩，老王碰到我才清醒。”蒋姐心有余悸，最近都不敢再开车了，“车头都悬空了，差点把我婆婆吓得昏过去。”

“你们会不会是低血糖？”陌生的男声又问。

沐知节回过神，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吃瓜的陌生男人，心想你谁啊？

“开始我也以为是早餐没吃够，洗澡的时候掏口袋，才发现大师给的护身符烧没了。”说着老王掏出装护身符的塑料套展示给男人看。

“我发誓，出门前还好好的。我爸特地嘱咐，让我好好谢谢你。”老王转过头来又想抓沐知节的手，沐知节面无表情开始整理锦旗上的流苏。

“要是没小沐，这回得遭大难。”蒋姐感慨道。

说着蒋姐给老王使眼神，老王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沐知节手上。

“大……小沐啊，一点小心意，千万要收下。”老王说。

沐知节握了握，里面钱不少，他再次感叹，这行的钱真好赚啊。

“这是你们的福缘。”沐知节把红包推回去，“不全归功于我”

如果蒋姐在他们搬来的第一天善意拜访，老王那天没把两张符带着身边，结果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这不行。”老王想也不想道。

知恩不报，不是他们老王家的家训，被里老爷子知道了，得把他脸皮戳破。

沐知节眉头蹙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外头太阳烈，江澜和逐青没法出来帮他应对。

“你们还要护身符吗？”沐知节脑子终于清醒一些了。

老王眼睛一亮：“那当然好。”

之前那护身符的厉害老王也是体会到了，多买几个给家人朋友也是好的。

老王一口气买了十张，沐知节起床气彻底没了，摸着锦旗打算回去跟江澜和逐青展示一番，抬眼瞧见方才出声的男人还没走。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头发理得很短，眼下两团青黑连眼镜也挡不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

“你们这有抓鬼业务吗?”男人伸手挡照在脸上的太阳，嘴唇发白，看起来快倒了。

沐知节定眼看去，见他周身围绕着淡淡黑气，心下有了猜测。

“有，进屋谈。”沐知节说。

方才邻居夫妇知道他房子之前是鬼屋，又刚在山上撞过鬼，宁可在太阳底下补充阳气也不愿进他家，沐知节便也没有强人所难。

“好。”男人点头答应。

屋内一片昏暗，甫进门便觉凉气丝丝，沙发上的平板开了自动连播，营销号的AI配音在寂静中兀自响着，莫名渗人。

男人跟在沐知节身后，觉得喉咙发干，不自觉吞咽口水。

啪一声响，屋内的灯被沐知节打开，男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到沐知节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江澜本坐在那，见他要坐下马上溜了，怕身上的阴气影响到活人。

“我叫段微远。”段微远道，“我家闹鬼，看你们投放在心事墙上的广告找过来的。”

“沐知节。”沐知节和他伸出的手握了握，发现段微远身上的黑气更浓了，“我们没有在……”

“有的有的，我发的。”逐青趴在沙发上看视频，忙插嘴道。

“对，是我们的广告。”沐知节忙将口风一转。

段微远昨晚躺在床上不敢睡，半夜刷微信看到最新一期心事墙，随手一点便发现心事墙上的分享，开头绘声绘色分享自己的撞鬼经历，后面冷不防来一句求私。

傻子都知道这不能信，段微远信了，他就近病急乱投医，现在有点怀疑刚才送锦旗是演给他看的一出戏。

“他是不是低血糖？”江澜说。

沐知节想了想，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拿了点零食放桌上，示意段微远继续说。

“你就是驱鬼师？”段微远怀疑地说，他还以为沐知节是驱鬼师的徒弟。

沐知节第一次在现实中听人提及这个名词，不由问道：“我就是，你知道驱鬼师？”

“有所耳闻。”他舅舅是道士，只是还没出师，介绍了他师叔过来，但一周过去了也没见着个人影,"这样说可能有点冒犯，但你看起来实在……"有点太年轻了。

沐知节知道他的顾虑，取来一张护身符给他拿着。

“你这几天应该睡得不好，觉得身上酸胀，还总是冒冷汗，一点小动静也能让你心惊胆战。”这些都是撞鬼的基本症状。

段微远点点头，最近的确如此，他开始以为初春乍暖还寒，昼夜温差大，自己受风了，几次去医院医生都让他好好休息不要熬夜。

“我身边的人不信，都说我压力太大。”段微远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大概从一周前开始，我家半夜总有哒哒哒的动静，每次响起都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开始我以为家里进了老鼠，请人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当天晚上就觉得有东西站床头，不声不响，就站在那看我，后面几天也是，我根本不敢睡。”

段微远晚上睡不好，白天没有精神，他是团队的主心骨，一堆工作卡在他这做不完，在科学上找不到解释，他只好去问当道士的舅舅，舅舅说他可能是撞鬼了，他越想越毛骨悚然，但工作又必须在家里干，只好咬着牙在家继续住下去。

“你家里没有请神吧？”沐知节又问，这鬼听起来不太棘手，也不知道好端端吓个大活人做什么。

“没有。”段微远拿着护身符，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舒服了不少。

“灶神，门神，土地，申命公这些，年轻人家里大多没有。”江澜在一旁道。

沐知节拿出铜钱起了一卦，蹇卦，坎上艮下。

“不通，若有似无？”沐知节端详段微远身上的阴气，发现消散了很多，只剩一点在他周身环绕，只是他脸色依然很差。

“方便的话，我去你家走一趟。”沐知节对段微远道。

段微远求之不得，忙点点头，看着手里的符有些不想放下。

“那个，大师，你这符怎么卖？”段微远问。

“一张299，五张九五折。”沐知节道。

段微远震惊，“这么贵！”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沐知节想了想补充道，“还包□□。”

段微远看放在桌上的锦旗，咬牙买了五张。

沐知节终于对他露了个笑，收拾一番便带着江澜去了他家。

一进门沐知节便惊了，段微远家的客厅就是他的工作室，放了一整面墙的手办，甚至还有个一米九的等身展示柜，看得沐知节眼花缭乱。

“难怪他不想搬出去。”江澜从玉里出来，去看那个等身的白发战士，“是个老二次元。”

“我是个破画漫画的，设备都在家里，实在走不开。”段微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沐知节第一次见到漫画家，新奇了一会便聚精会神查找若有似无的阴气。

漫画家电脑有好几台，屏幕都很大，占了工作室的临窗的一角，窗户开着，阳光照在电脑前的电竞椅上，沐知节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灰尘。

“水山蹇，蹇则不通。”沐知节转了两圈，到窗边拉开了窗户。

客厅、厨房、浴室遍寻无果，沐知节只好让段微远带他到房间里查看。

段微远的卧室很整洁，光脚踩在地板上点灰尘也感觉不到，衣服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只床上的被子堆着还没整理。

沐知节拉上窗帘，示意还在外面观察手办的江澜到房间里去。

段微远跟在他身边，看他开窗又拉窗帘，还朝外头招了招手，就好像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瞬间头皮发麻，亦步亦趋跟在沐知节身旁。

江澜一到房间里便觉得奇怪，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沐知节走到床头，看向直对着床头的穿衣镜。

沐知节叹了一口气，终于发现症结所在，对段微远说：“你不知道吗？镜子不能对着床，特别是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