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吾将水晶棺放回终端，眼瞳微转，再次瞥向小乐。
AI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探寻他的心理，快触碰到厄吾的底线。
白发青年眼睛变色，深冷的星空盯住ai，一圈圈黑洞像要将一切吸入。
“不管你的推销是本职工作还是出于其他目的，不要试图探究我的朋友。如果小动作再被我发现——”
“你会彻底消失。”
空无道刚出世毁灭了大半个阿普卡洛，有记忆道者发现自己去阿普卡洛修行的记忆全没了。
记忆道者到阿普卡洛的居住地、认识的人、做了什么事、买了哪些东西，自己的修为提高的部分……全部消失。
他的人生像是被突然删除了一部分，之后的记忆和之前的记忆割裂般拼起来，如果他不是记忆道，根本意识不到违和的地方。
记忆道者把这段经历发到网上，才点醒其他人。他们恍然大悟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网民1：我就说阿普卡洛怎么这么熟悉，总感觉以前认识的人和阿普卡洛有关。我发现自己每天拿着终端时有段空白记忆，查了好久才推理出我以前有个阿普卡洛的网友，我们经常在星网聊天……】
【网民2：我这里有去阿普卡洛和回来的船票，那段时间也消费了星币，但花钱花在什么地方完全想不起来，买的纪念品也全都消失了】
【我是阿普卡洛人，这段时间正好去别的星球出差，我的过去除了自己，一片空白。】
于是众人终于知道空无道的可怕，它泯灭过去，泯灭未来，泯灭因果，泯灭一切。
厄吾不是在威胁，只是实话实说。
小乐瞬间安静了。
脚下有步行加速带，厄吾在仿若无尽的白色走廊走了很久。直到买了水晶棺，他走过一个转弯，出口终于出现在面前。
白色的大门向两边旋转打开，厄吾走出连廊，一个色彩多巴胺世界撞入眼帘。
天上的白云都是浅淡鲜艳的粉蓝色系，悬挂着长长的装饰和广告屏，空中漂浮着彩带和气泡。
有红蓝游戏机外形的高大建筑。有数不尽楼层的高楼，上面安着巨大的六面体骰子，尖端压在楼顶，像蛋糕上的草莓。
有云雾缭绕的吸食场所，有面容出众，笑容暧昧的男男女女动态投影轮流在酒店墙上播放……
这里最多的是笑脸。云朵上有微笑，墙上有微笑，飞船上有微笑，人们脸上都挂着微笑……
小乐飞到厄吾面前转了几个圈，热情说：“欢迎来到微笑乐园！我们乐园最出名的就是快乐道。追求快乐，在快乐中修道，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快乐中！快乐就是乐园的意义，唯一的希望！”
这是个享乐的世界。
小乐注意到厄吾毫无变化的表情，鼓励：“旅客不开心吗？看到这么多人高兴，您不想笑笑吗？”
厄吾：“别人高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连感情都没了。”
小乐不知道怎么接话，该说有道理还是安慰一下……
厄吾和小乐来回试探后，买了水晶棺。打开一个口子，后面就好交流了。
既然小乐知道厄吾的身份，白发青年干脆直接问：“你们有治疗道能力失控的医生吗？”
能治疗道的医生一定是医疗系的修道者，整个帝国数量不多，备受追捧。在财富排行榜上，人们常说医疗为王，炼器为尊。医疗的修道者没有穷人。
小乐：“微笑乐园医生很多，但我需要具体分析您的情况再推荐，也许您会介意……”
“没事，我自己无所谓。”
得到厄吾的许可，小乐高兴地扫描一遍，一长串分析过程后，适合的医生被推荐到厄吾面前。
白大褂男人的投影看起来有些邋遢，头发散乱，带个大黑眼镜，胡子拉碴，看起来让患者很没信心。
小乐也知道拿不出手，连忙解释：“别看苗弘济教授这样，他其实……确实挺窝囊的。”
厄吾：……
小乐：“明明以前苗教授是幻境公司的专家顾问，干的好好的突然离职，自己开小店去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苗教授治疗道能力失控的水平还在，时不时还有人专门去找他。”
“旅客您的情况比较复杂，让他先试一试吧？”
厄吾：“治不死就行。”
在小乐的带领下，厄吾坐上共享飞船跟着自动导航走。
厄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被通缉，甚至弃民身份也被消除，不再受安保部追捕，终端账号也恢复正常，星币可以继续存用。
厄吾并不关心，侧颜看着窗外。
飞船只在外面飞了一会，很快根据导航，飞向前方的游戏机的一个巨大空洞内。和空洞相比，飞船犹如米粒，但空洞只是游戏机其中一个小小的按键，可见整个游戏机有多大。
昏暗的空洞里，只有透明通道发出光亮，坐在车内能清晰看到游戏机建筑内的光景。
这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厅。
数不尽的楼层里，每一层都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椭圆形的游戏舱。游戏舱像一颗颗微透明的琥珀，有人的游戏舱中，黑色人影隐隐约约透露。琥珀们作为子体，共同构成包围通道的卵巢。
小乐：“这是幻境公司旗下的游戏宫，里面的全息游戏舱也是公司出品的幻境舱，有海量全息游戏，能帮助入道，比现实还真实哦！幻境舱都是可租赁的，一小时只要100星币！旅客想试试吗？”
介绍期间，厄吾看到一个人被工作人员驱赶，那人百般祈求，最后甚至跪下来磕头。
“求求你让我再玩一小时吧！我马上就能入游戏道了！”
工作人员：“您已经贷款100万，达到借贷最高额度，不能再贷了。”
“求求你！还有什么能贷的吗？我都愿意！”
工作人员：“王先生，您的账户余额0，其他财物全部变卖，只有身体器官能贷款。”
“我愿意！我愿意！一个肾够不够？我再加一个耳朵！”
工作人员在面板上点了几下，向他微笑：“好的。恭喜您，去掉债务，您又拥有了20万。”
王先生立刻重新冲进幻境舱。
小乐也发现了这一幕，尴尬笑笑：“这只是个别现象啦，旅客不用担心，拿走器官后，幻境公司会免费赠送修复丹，让借贷者重新长出的。我们乐园只想要人们的欢笑，贷器官只是形式，不然总有人要死要活。”
小乐：“离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旅客要不要娱乐一下？飞船上有小型投影仪，玩游戏、看视频、听歌都可以。您需要什么呢？”
厄吾：“我需要你闭嘴。”
“好的呢～已为您搜索‘你闭嘴’，结果包含《请你闭嘴》等24568款游戏，《怎样让你的宠物闭嘴》等视频，《前任你闭嘴滚开》等歌曲……”
厄吾怀疑它在装傻。
终于到目的地附近，前面路口窄，飞船过不去，厄吾需要自己走。
下了飞船，小乐说：“本次导游到这里就结束啦，小乐先走了～如果需要小乐，可以对着终端说‘小乐小乐’～”
说完，白色机器人在厄吾面前消失不见。
比起游戏宫的恢宏大气，这片区域像极了贫民窟。房屋普通臃肿，道路狭窄又四通八达。正是需要小乐的时候，这家伙消失不见。
厄吾对着终端说：“小乐小乐。”
熟悉的AI声响起：“嗯？叫我呢，有什么事？”
厄吾：“我要差评。”
投影出的机器人消失，小乐最后说一句：“本次服务到此结束，感谢您的支持。”
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厄吾本以为需要找挺久，没想到一进去就找到小诊所，因为它的店名太醒目——《滚吧没空看病》。
厄吾敲敲门，没人回应，但厄吾明明听到里面有声响。
厄吾继续敲门，过了一会，也许里面人被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终于把门打开。
颓废大叔满脸不耐烦，语气很冲：“谁啊，有事吗！”
厄吾：“请问你是苗弘济吗？”
“是，干嘛？”
“我来看病。”
大叔怒气冲冲，手一伸扒住门边，想要关门：“没看到标牌吗！我没空看病！走走走……”
厄吾原地不动，右手握拳捶向大门，坚固的合成木直接被一拳砸穿。
厄吾收回手：“看不看？”
医生大叔表情一变，立刻陪笑：“……老板怎么才来啊，里面请！”
砸了门就不能砸我了哦！
医生老老实实让开路，厄吾进去后，看到一间狭小的会客室，一张解剖台就占了大半，旁边还有一张摆满资料的书桌，解剖台上摆了块坐垫，看来就是椅子。
厄吾把坐垫捞过来，自觉坐上，医生只能坐在硬邦邦的解剖台另一边。两人就这样开始问诊。
医生咳了咳嗓子，不熟练问道：“老板什么病啊？”
“道能力失控，我控制不了它。”
医生：“哦，有什么表现？”
“之前差点入魔，现在只要解开封印，道能力就想同化我。”
医生：“啊……听起来挺严重的……”似乎知道这话不专业，医生立刻咳了咳，“让我检查检查吧。”
黑发大叔戴着眼镜，撇开长长刘海盖着的眼睛，其实下半张脸线条优越，棱角分明。
他朝厄吾伸手，手背上有墨色的古字刺青。在他快碰到厄吾侧脸时，白发青年扼住他的手腕，冷声说：“做什么？”
医生疼的嘶气：“哎呦呦！疼疼疼！还能干啥，检查啊老板！”
厄吾打量他片刻，终于松开手。
医生捏住厄吾受伤的耳垂，移向旁边，耳根处长达一厘米的伤口缝隙展现。缝隙像是被人生生用刀割出来的，缝隙里面充满星海的荧光，好像马上要溢出来，道能力直接把耳垂粘在原来的位置。
在医生检查时，安静的诊室里传来诡异的大笑，声音像是从隔壁传来。
医生解释：“大概是播放器的声音哈哈……还有其他伤口吗？”
厄吾压下疑问：“还有胸口和后背，情况和耳朵一样，不用看了。”
医生：“来嘛，不要讳疾忌医～”
厄吾面无表情看着他，医生悻悻收手，说出结论：“嗯……你的病是道能力失控。”
然后呢？
然后医生半天没说出更专业的病名。从看病的生疏和不专业，到一直没有展现道能力，再到隔壁诡异的大笑，厄吾的怀疑爆发：
“你到底是不是医生？”
黑发青年：“不是啊，我是搞研究的。”
小乐推荐错了？但小乐给出的资料里明明显示，苗弘济经验丰富，曾是一流的临床专家。厄吾站起来，继续追问：
“隔壁到底怎么回事？”
黑发青年支支吾吾：“就是播放器啊播放器，你知道男人总会看什么黄色资源嘛……”
厄吾完全不信，不顾黑发青年阻拦，直接跨过解剖台，一脚把门踹开！
昏暗的隔间内，最大的笼子里蜷缩着流血的红发青年，即使捂住嘴也控制不住大笑，在门打开直接暴露在厄吾眼前后，红发青年蜷缩地更厉害，笑的也更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癫狂，尖锐，讽刺又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