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己:“……闻着你身上的味道一条街一条街摸过来的,有人来了!我先走了!”说着迅速翻出了窗子。
不多时,贺天阳推门进来,贺天星喊了声“兄长”。
贺天阳惊喜道:“你醒了。”
贺天星点头,见他身后跟着谢从敬,浅浅低头,叫了声“从敬哥”。
担心他们看出端倪,贺天星连忙解释道:“阿娘累了刚睡下,我就没叫她。望之,扶阿娘回房休息。”
望之应是,叫来贺夫人身边的丫头桃花,将贺夫人扶出门去。
贺天阳问道:“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贺天星道:“好多了。”
在旁站着的谢从敬笑了笑:“既然阿星已经醒了,我就不打搅了。”
贺天阳道:“我送你。”
贺天星长舒一口气,待他们走远后,对着窗子喊了几声“小己”,安安静静地并无应答,大约是走了。
没一会儿,贺天阳进来,在榻边坐下。
他问道:“还回伏妖宗吗?”
贺天星:“回。伏妖宗没有将我除名,我就还是伏妖宗的弟子。其实这样也好,往后不必藏着掖着了。”
贺天阳道:“可你受的三十鞭呢?”
贺天星笑笑,道:“罚得算轻了,应该是师兄帮我求了情,才没牵连咱们家。回头我得好好谢谢他。”
贺天阳不语。继续留在伏妖宗于她而言有弊无益,但陡然让她退宗,她绝不会答应,于是劝她退出伏妖宗的话徘徊在嘴边,始终不知如何开口。
贺天星在家休养了四五日,考虑到九间出任务需要人手,便准备告辞回宗。
向贺母简单告别后,去往贺天阳的留生院,却在门外听到里面的谈话。
贺天阳咳嗽了几声,望之随即道:“公子要瞒到何时?二姑娘迟早会知道的。”
贺天星推门的手指微顿。
贺天阳道:“能晚一天便晚一天,我这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早晚的事,何必那么重视。”
望之语气似乎有些着急:“可您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至多一个月!公子,这件事最好早些告知……”
“小点声,”贺天阳轻斥他,“阿星在伏妖宗本就艰难,费力劳神。她不能再因为我……”
“公子!!”这次望之生气地打断了他。
贺天星立在门外,沉默许久,然后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她心道:还是让母亲替我向兄长告辞吧,我得去干一件“坏事”。
贺天星记得她第一次求江寒玉赐她神丹时,他说等她想起来就给她。
问他要她想起来什么,他却死活不说。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翻来覆去地想破头都没能想到任何东西。
既然这条明路行不通,那就走暗道。
贺天星宵禁前回了伏妖宗,偷偷潜进离净院。据说,江寒玉会在宵禁后半柱香内灭灯入睡。
而神丹属于灵宝,那么多半藏在江寒玉境舍旁边的灵宝室。
悄无声息地盗出神丹,先让兄长服下,保下性命,她再向江寒玉负荆请罪,到时不管打她多少鞭子,就算打死她,她也认了。
思及此,贺天星躲在院中假山后小心观察境舍。
宵禁钟敲响,半柱香后,境舍却依旧亮着光。贺天星疑惑地皱眉,微微跺了几下站僵的脚。
又半柱香后,境舍还是亮着。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回事?江寒玉这个老东西怎么不睡觉啊?”
再半柱香后,贺天星决定主动出击,悄悄溜过去,只要动静搞得小,他绝不会发现。
下定决心后,她刚迈出右脚,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站住”。
不知何时,江寒玉冷冽无情的声音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贺天星浑身彻底僵住。有什么能比偷人家东西之前被人家逮住更没出息的呢?
贺天星没回头,接着迈出左脚,“站住!”他语气更严肃了。
隐约闻见空气中飘着的酒香,贺天星吸了吸鼻子,发现是从身后传过来的,难道江寒玉喝酒了,喝醉了?应该可以蒙混过去吧?
江寒玉见她一动不动,道:“转过来。”
她慢慢转身,面向他。江寒玉不禁冷笑,果然是她,举起拎着酒壶的手指着她道:“你鬼鬼祟祟地来这儿干什么?”总不会是找他。
“抱歉抱歉,走错了,”贺天星低着头,拱手行礼,“我这就走,这就走。”
江寒玉一把抓住她交握在一起的手,用力一拽,把她拽到跟前,她似乎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眼前这张微微惊慌的脸,渐渐和四百年前那张永远居高临下的脸重合,江寒玉半眯着眼盯住她,半晌,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扑面而来的酒香喷洒到贺天星脸上,她顿时愣住,他居然知道自己要来偷神丹?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岁的人,果然神通广大。
结果下一刻,他道:“叫我……坠云。”
贺天星:“?”
江寒玉执拗道:“叫我,坠云!”
贺天星见他眼中略有红血丝,脸颊上一片红晕,不太清醒的样子,试着抽手,但他力气很大,攥得死死的,她始终抽不出来。
江寒玉没如愿听到“坠云”二字,提高了音量道:“让你叫你就叫!”
贺天星被他突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道:“坠云,坠云。”
江寒玉弯起眼睛,道:“再叫一次。”
贺天星在心中骂了他一句“有毛病”,口中道:“坠云。”
然而琢磨着这两个字,她陡然觉得很是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就像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难受至极,郁闷至极。
贺天星顿时没了陪他玩下去的心思,冷着脸使劲抽手。
江寒玉被她搡得身子一晃,嘴角落了下来,道:“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贺天星这次没拱手,只低了低头,淡淡道:“寒玉大人告辞。”随即转身。
没走两步,“啪嚓!”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后背突然贴上来一具灼热的身体,是江寒玉搂住了她!
江寒玉把脸埋进她颈间,深深地嗅,仿佛要把她的皮肉吸进身体里。
贺天星怒了,疯狂地想要挣脱他,但这时的江寒玉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无论她如何肘击他腰腹,他死活不放手,紧紧圈着她的腰,越箍越紧。
“江寒玉!”贺天星吼他,“放手!”
江寒玉不理她,只一味地深吸。
贺天星抬脚猛地狠踩他的脚,他吃痛,松开了手。她转身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阵沉寂……
江寒玉侧着脸,长睫半垂着遮盖住部分眼睛,似乎在调整呼吸,也似乎在想怎么惩罚她。贺天星想,完了。她可能要再挨上几十道鞭子了。
可,可是他先不规矩的呀!
……但,但是是她先不安好心来离净院的呀。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江寒玉慢慢清醒过来,正过脸盯着贺天星,道:“滚。”
她转身迅速离去,甚至险些被院中铺陈的石块绊倒。
江寒玉扬手又打了自己一巴掌,他怎么能愚蠢到把贺天星当作重鹤?虽说她本就是她。
扪心自问:他对重鹤有的是满腔恨意,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来这里建立伏妖宗,在妖之中散播断阳锋流落世间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利用他们得到断阳锋,从而攻破妖境,杀光妖境所有的妖?不就是为了报她将自己逐出妖境之仇?又怎会做出这种……龌龊的行径!
江寒玉垂眸,见地上碎裂的酒壶,玉白的瓷片闪着亮光,一定是这酒的问题。从今往后不能再碰这个东西了。
躺在床上盯着屋顶,贺天星思索半晌,江琬是江宗主之女,相对于她与江寒玉而言,绝对要亲近很多。那么或许可以从江琬口中探出神丹时的具体位置。
贺天星抽出枕在头下的双臂,支起身子瞄一眼睡在对面床上的江琬,她一直视自己为情敌,会帮自己吗?但,好歹试试。
贺天星道:“江琬你睡了吗?”
江琬没动。
贺天星道:“我向你保证,我真的不喜欢霍歧。”直接叫他大名,总该算保持了点距离了吧。
江琬果然翻了翻身,但还是没回应她。
贺天星再接再厉道:“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霍歧的。”
江琬冒出来一个毛毛躁躁的脑袋,盯着她,怀疑道:“真的?你没有骗我?”
见有戏,贺天星连忙爬起来,面朝她坐好,解释道:“你一定觉得寒玉大人罚我罚得太轻了,是吧?”
江琬撇撇嘴,点了点头。
贺天星道:“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暗恋他了。”
江琬一下子来了精神,“噌!”地也爬起来面朝贺天星坐下,道:“我就说他为什么不把你赶出去,合着他知道啊!你可真够有种的,寒玉大人都敢喜欢!”
贺天星摸了摸耳朵,笑道:“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喜欢一个人总不能一直憋在心里,会憋死的。所以我特别羡慕你!你有勇气对霍歧表达爱意,我就做不到,我怕寒玉大人不接受我。”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偷瞄江琬的反应。
江琬大概是被她夸得心里开了花,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否则白活了!”
“对对对!”贺天星拍掌赞同,哈哈笑了两声,继续道,“所以,我们之间,没有疙瘩了吧?”
江琬点了下头,道:“嗯,只要你不跟我抢师兄,我们就是好朋友。”
贺天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丫头果然还是头脑简单,天真无邪。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对各自心上人的想法,躺下休息前,贺天星道:“伏妖宗的神丹是不是非常非常厉害?可以活死人的那种?”
江琬道:“当然!但也不是说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是!只要那个人还有半口气,神丹就能把他救回来,很厉害的!”
得了江琬的证实,贺天星放下了心,不着痕迹地问道:“神丹那么珍贵,一定藏在灵宝室最隐秘的地方吧?那样才不会被人盗走。”
江琬躺进被窝,伸出两只手放在被子上,沉声道:“其实没有放在灵宝室,它由寒玉大人亲自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