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一路冷风，直到抵达公司，石子瑜脑子还是混乱的，一点没有被冻清醒。

打卡，放下东西，然后坐在位置上发呆。

其实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这样想起益浩思了，但是在昨晚，那个吻之后，又开始了。

完全控制不住的，突然就蹦出来了，防不胜防。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石子瑜捂住眼睛，长长叹一口气。

混混沌沌地度过上午，石子瑜在掏自热火锅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以往这个时候他和向炫明都要打电话的，但今天，两人一整个上午都没有聊天。

打开聊天框一看，向炫明也没有找他。

是发现了什么吗？

石子瑜嘟囔着：“也可能是在练习吧……”

昨晚向炫明联系了交响乐团的负责人。那人本来说周二下午过去面试，但因为好一段时间没练小提琴，向炫明有些担心，争取到了周四下午过去。他为此还把模特工作室那份工作推了。

估计是要专心练习，所以没什么时间谈情说爱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发现他这个男朋友不对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石子瑜接了水，盖好，然后盯着盖子继续发呆。

“啊……好烦……”

他单手撑脸，手上握着未开封的筷子“笃笃笃”敲着桌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抗拒，但他确实不希望向炫明忙活做便当那种事。

看得出来向炫明很上心，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打消掉他的想法的，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掉才行。

“这几天他需要练习小提琴，那就先用这个理由拖一拖吧，至于之后……到时再想办法。”

打定主意，石子瑜松了口气。

午休前他们短暂通了一会电话。向炫明给石子瑜拉了一段曲子，解释上午一直在练习，还说最近可能都没时间聊天了。

不知为何，石子瑜有些庆幸。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晚上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吃过饭后向炫明便上楼继续练琴，石子瑜则抱着平板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发呆。

文清绮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你们闹矛盾了？”

“嗯？没有吧……我就是不想上去打扰他。”

“你这语气可没有说服力。”文清绮笑了笑。

“磨合期闹别扭很正常嘛。你们虽然天天黏在一起，但是对对方的了解未必有多深。而且刚确认关系就住一起，速度太快了，适应不过来是很有可能的。”

文清绮摸摸石子瑜的头：“试着放慢脚步吧。”

“对了。”文清绮按住石子瑜的肩膀，挑眉问道：“你之前不是还准备什么考试的吗？可最近几个月我都没见到你学习啊。怎么的，谈恋爱了，书就不用读了？”

“呃……”石子瑜心虚地低下头：“我……我这就去……”

“去吧，好好想想我刚说的话。”

文清绮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石子瑜起身，她突然扯住他的手臂，轻声道：“要是不开心，分手就是了。不要顾虑我们，知道吗？”

石子瑜一愣，轻轻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妈。”

文清绮没再说什么，拍拍石子瑜的手就让他上楼去。

哀伤的音乐婉转不停，石子瑜站在房门外有些踌躇。

再等等吧，现在进去会打扰到向炫明。

石子瑜抱着手臂靠墙站立，思绪随着音乐飘远。

他想起在庄园的那晚，向炫明就是于万众瞩目下十指纷飞，说是明星都不为过。

那时他虽没留心观察，但也有个强烈印象——

这人生来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音乐不知不觉间停了，房门打开，向炫明看着他。

石子瑜这才回神。

“结束了？”

“休息一会。会吵到你们吗？”向炫明小心放下手中的琴。

石子瑜站在门口微微愣神。

小小的房间里杂物散乱，与站在房间中央，身姿挺拔的向炫明格格不入。

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练习的……

不该这样。

太不搭了。

石子瑜抿紧了唇。

“不会，音乐很好听。”他笑了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们租一个练琴房吧。”

向炫明微微一愣。

石子瑜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小提琴：“这里东西太多了，空间还小……去琴房练习应该更放得开吧？”

“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向炫明轻轻摇头。

石子瑜叹了口气：“我在意。”

“环境很重要的。反正琴房也不贵，就当是为了我吧。”石子瑜凑近，捏捏向炫明的脸：“好吗？”

“……好。”向炫明弯了弯眼睛，也凑近，微抬下巴在石子瑜侧脸亲了一下。

…………

转眼就到了面试那天。

石子瑜在门外等候，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面试向炫明的人有好几个，石子瑜不知道那几人分别是什么身份，只能大概看出来面试是由一位黑人女性主导。

房间隔音很好，石子瑜只能听到一点琴声，他倚着门框，目光落在那里面姿态优雅的青年身上。

“他很优秀，对吧？”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石子瑜看过去，是推荐向炫明过来面试的那个瑛国人。

“你好，我叫威尔。”男人微笑着点头。

“你知道吗？”威尔看着房间里面，和石子瑜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亨利了，他长得很对我胃口。那时他还是一个小模特呢，拍了一些还不错的作品，也火过一段时间，但可惜没混出什么名堂。”

“我以为他会像别的模特那样找金主，所以等了很久，就等着给他丢橄榄枝……结果他居然是一个安分得过分的家伙，还非常厌恶男人……”

威尔似乎笑了一下。

“他太难得手了。偏偏这个世界最不缺漂亮的、想向上爬的人。慢慢的，我也把他忘在脑后。”

“但是有一天，我在拜访朋友时意外碰见了正在练习钢琴的他……”

“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耀眼的人？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然后我想：‘这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亨利吗？’”

威尔看向石子瑜：“看上去完全变了一个人啊。”

“我故意在咖啡馆和他搭话，他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对我微笑……”

“他居然对我笑？”

威尔转身，面向石子瑜：“一个人的改变会这么彻底吗？我忍不住好奇，所以拜托了一些朋友帮忙调查。”

“他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就变了。”

“那么讨厌男人的他，在遇见你之后立刻对你展开追求……”

他向着石子瑜走近一步，微蹙着眉：“甚至，在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为了一封推荐信，和我约会，调情。”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想不明白。”

威尔顿了顿，扭头，从小窗口往里看。

“我一直认为没有人可以干干净净走出名利场。而亨利，亨利不太一样。他从来就没有踏进名利场一步。他做模特，只是为了赚最基础的生活费。”

“我很欣赏他，我希望他能保持自我。但以他不知上进的性格，在模特圈里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会隔一段时间给莉迪亚一些单子，保证他不会饿死。而他也一直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安安静静的、干干净净的活着。”

威尔目光又落回石子瑜身上，眉头皱得更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他堕落了。我很失望，对他也彻底失去兴趣。”

“可就在这时，他带着那封推荐信来找我，跟我道歉。”

“那瞬间，我好像又见到了亨利，那个迟钝又敏感的，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却是个老实人的亨利。”

“可同时，我还有另一种强烈的感觉——亨利已经不在了。”

“您说是吗？佐伊先生。”

佐伊（Zoey）是石子瑜的英文名。

面对威尔的问题，他只能沉默。

对于这个场景，石子瑜是预想过的，只是他没有想到，问出这个问题的会是面前这个男人。

亨利虽然不爱出门，也没什么朋友，但他是个模特，这个职业注定他会被很多人知道，就是这些人对亨利的了解程度可能不深。

可亨利和向炫明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要对亨利多一些关注，就很容易注意到他的变化。

石子瑜觉得莉迪亚是早就发现了的，日渐减少的联络就是旁证，只是她没有深究。

而威尔，面前这个看着像花花公子的家伙……

“所以，你确实知道这些变化。”威尔声音很轻。

石子瑜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威尔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后退两步，微微低头，手指摩挲表盘，轻声道：“周二是他的生日。我拜托玛姬女士把面试时间定在那天，就是想试探一下。他改面试时间的时候，我松了口气。结果是我想多了，他根本不知道，或者说，不在意那天是他的生日。”

石子瑜怔住。

“那是他的习惯。他从来不过生日，但是会空出那天来。也不知道他躲在那个小公寓里捣鼓什么，我只知道几年了，他这个习惯从没变过。”

威尔看向石子瑜，勾唇轻笑一声：“你也没有在意呀。所以对你来说，亨利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对吧。”

“唉。”威尔幽幽叹气，转过身，背对房门，侧头朝石子瑜笑道：“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因为我发现，这个占据亨利身体的家伙，永远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石子瑜皱眉，“什么意思？”

“哦，我说的不是工作那些。”威尔摆了摆手，手表闪过一抹亮光。

石子瑜觉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款表。

“我是说你。”

威尔嘴角扬起：“你有注意过自己看他的眼神吗？我在里面看不到一点爱意。”

威尔离开了。

石子瑜眉头紧锁，心里恼怒。

那是一种被人看穿的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