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稚鱼盯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手铐看了一会,很希望自己的意愿能够融化它。
可惜幻想失败,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她在赤火城里待了那么多年,不知道赤火城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潮湿又阴暗,他们应该是被扔在了地牢里,房间没有窗户,脏兮兮的,又暗又小。
也没有人看守他们,可惜灵气被锁,芥子袋不能用,殷稚鱼也逃不出去。
殷稚鱼垂下眸,辰瑄和她同病相怜,少年清冷的嗓音擦过,“步姑娘现在感觉如何?”
“我没事,”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支起脑袋,忧心地问,“你的同伴,会来救我们吗?”
可不要她大费周章地送清玄出去,就送了个废物。
“会,”辰瑄语气肯定,“我身上有追踪的信物,只要清玄找到人,就一定可以来救我们。”
这也就是辰瑄反抗得没有太激烈的原因,与其费尽心思地找邪修窝藏的地点,不如清玄带人顺藤摸瓜地找来,直捣黄龙,争取一锅拿下。
殷稚鱼有些不放心,但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寄希望于清玄身上了。
她恹恹地唔了一声。
地牢僻静又阴冷,牢房太小,两人挨得很近,辰瑄察觉到身旁的姑娘似乎在微微发抖,掀眸看过去,确切来说,殷稚鱼是被他们连累的,因此少年总有些自责,“步姑娘,你不舒服吗?”
“不是,”殷稚鱼脸色苍白,她的眸光有些失神与空洞,锁铐沉重,但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少女抱着膝盖,将脸贴在冰冷的锁铐上,鼻腔萦绕着淡淡的,腐朽的血腥气,“我只是,有一点怕黑而已。”
辰瑄垂眸,忽然伸出手。
殷稚鱼怔忪,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
光线幽沉,少年的手掌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出一点雪白如羊脂玉的色调,又似无暇的冰雪,半明半暗,他掌心亮起一小团橘黄的灵光,“现在呢,还是很怕吗?”
他侧过半张脸,幽然如萤火的光影中,半张脸精致绝美,浅笑也温和,像是谪仙落入凡间。
殷稚鱼怔怔,眼睛被火光点亮,她小声地问,“云珩道友,是可以使用灵气了吗?”
辰瑄的灵气,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没有,”辰瑄否认了殷稚鱼的猜测,“只是我功法特殊,但也只能调用出这一丁点灵气。”
这点灵气,连烤个火都不够,能干什么呢。
殷稚鱼有些失望,很快又释然。
她往火光的位置凑近了一点,眉眼弯弯,睫发清晰,“谢谢。”
她柔软的嗓音在缥缈的火焰中像是一个不真切的梦,呈现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步胭来,没有客套假意的笑,也没有尖利的刺,像是刺猬敞开脆弱的肚皮,依赖地抱住了来人的手掌。
那样的乖,几乎像是幻觉。
像是抱薪取暖的旅人,又或者蜃景里昙花一现的幻想。
她汲取着虚假的光和热,靠得越来越近,纱裙委顿曳在湿冷的地面上,柔软得像是无害乖巧的小动物,让辰瑄忽然很想摸一摸她。
时间过得太慢,也太安静,殷稚鱼不喜欢,她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音量并不大,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我父亲不太喜欢我。”
陆云珩性格清冷,虽然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但是并不会刻意忽视他人,嗯了声,代表自己在听。
辰瑄投来平静的视线。
女孩浅浅的笑了下,额间的玛瑙坠子沉甸甸地晃,红如血泪。
“你大概,也听说过我的故事吧?”
她垂下眼。
辰瑄:“确实。”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步前辈那件事,当年闹得挺大的。”
他说的还是委婉了,步家家主这样处处受人关注的人,和她有关的风月故事一传出来,立刻传遍了九州五岛,人尽皆知。
步胭的生父死得太显眼,他性格偏执扭曲,若是得不到步家家主,就要她一辈子记得他。
他确实做到了。
谋害年轻天骄,对步家家主连下了十八道追杀令,赏金上不封顶,大费周章弄到了她的一滴精血,孕育出属于他们的后代,可以说是罪无可赦。
也就是因为生父太过不堪,所以步胭回到步家后,也受到了不少白眼。
步家长老总觉得步胭继承了生父的血脉,未来可能成长为和她一样的人。
步胭性烈如火,从来不会委曲求全,因此后来与步家家主发生矛盾后就与步家断绝了关系,在外闯荡至今。
殷稚鱼凝视着火焰,平静地说,“他爱我,又嫉妒我,早就疯了。”
步胭的生父爱她,是因为她继承了步家家主的血脉,可他同样嫉妒女儿,为什么可以是她的孩子。
那么扭曲的,疯癫的感情,让年幼的步胭根本无法理解。
也因此,小时候的步胭一直都是在地下室长大的。
她的父亲清醒时会带她出去看看太阳,犯病的时候则会将她锁在地下室,喋喋不休地叙说他无望的爱意。
真是难以想象啊,她的父亲那样疯狂地爱着她,又恨着她,感情极致得如同精神分裂,可悲到步胭连生出恨意都觉得白费功夫。
但这也从小就种下了她对于阴暗狭小房间的恐惧。
步胭准确来说,并不是怕黑,而是怕被关在没有光的逼仄房间。
她最大的梦魇,是小小的地下室,和父亲那张因为扭曲变形而丑陋不堪的面容,在无光的屋内狰狞如同索魂的恶鬼。
她微微弯下眉眼,微圆的眸尾浅淡舒展开来,勾勒出一点灿然的笑意,认真地说,“云珩道友,你真的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