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游暗有尝试联系陈进南,但发出的消息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看样子虞衡给他的钱到账了,下一次出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无论什么日子,现在对游暗来说都没差。路津给他发消息的那天晚上,游暗一整晚都没睡着,他在想,路津说的马上是什么时间,他回家的时候虞照起飞了吗,头顶飞过的飞机会是虞照乘坐的吗?
新年第三天,游暗被房东的敲门声吵醒,眯着眼无精打采地去开门,惜字如金:“有事?”
女人穿得非常符合新年的气氛,一身大红色的风衣,整个人显得非常光鲜亮丽,看见门开了,略带歉意地笑笑:“小帅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对这种打哑谜的话理解不了,游暗不耐烦地皱皱眉,“有什么你就说。”
“长话短说就是,你需要从这搬走,房租我会退给你的。”
“为什么?”这对游暗来说真的算坏消息,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思重新找房子。
女人看出游暗的为难,扣了扣指甲,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好消息就是,我还有另一套房子,你可以住那边。”
这样游暗就更不理解了:“你有几套房子我不关心,但是既然都是租给我,那住哪有什么区别吗?非得搬?”
女人一愣,脑子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直接破罐子破摔,把房子钥匙塞到游暗手里,“哎呀,我就直说了吧,前两天那个把这片快翻了个底朝天的男生是你对象吧?你们俩吵架了?他应该是看这环境不好,大冬天连个暖气都没有,担心你住得不好呗!就给了我钱说不让我租给你了,让我一定要把你带到他那个房子里。”
女人还在絮絮叨叨,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房子有多么多么好,看着就贵,一个月房租就能抵能我一年工资了云云。
这些游暗都听不进去,抬手打断女人的激情输出,游暗把钥匙攥得死紧,问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前两天啊。”女人拿出随身的小镜子对着理了理发型,语气里有几分艳羡:“你对象出手可真大方。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钥匙和地址我交给你了啊,这几天就搬走吧,放着那么好的房子不住来挤我这小破屋子干嘛?”
完成自己的任务女人就嚼着口香糖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远了,徒留游暗一个人站在门口握着钥匙发呆。
最后游暗还是没有搬走,一直住在那儿,寒假已经收尾,开学游暗早早起床通勤,到教室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路津。
虞照的位置已经空了,什么东西都没留下,路津站在过道里,桌子上放着虞照托付给他的箱子,看见游暗来了,立马把箱子递给游暗。
“什么?”游暗有点搞不清状况,没有看也没有接。
“虞照走之前让我给你的。”路津像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游暗多说,言简意赅,把箱子放游暗桌上就准备走。
但是刚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路津叹口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你那天为什么不来机场?非得做这么绝吗?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你知道他在机场等了你多久吗?“
一连串的问句雨点般砸向游暗,大脑处理了很久才理清信息,游暗嘴唇蠕动,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看得出来,他那天就是在等你,只要你出现,他是不会走的,可是你没有。”路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依然六神无主的游暗,背上自己的书包走了。
放下书包,游暗打开盖子,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他们之前一起买的东西,包括游暗送给虞照18岁的生日礼物,虞照都还回来了。
堆在最上边的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游暗对这个盒子没有印象,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乍一看和普通的戒指没有什么区别,是一枚银质素戒,游暗拿出来对着日光转着圈看了看,内环刻着虞照的英文首字母缩写,秉着呼吸把戒指带到自己手上,套到指跟的时候,尺寸正好。
王琪记和陈烁手里拿着套煎饼果子就进教室了,走到座位边上,好奇地看了看游暗面前的大箱子,随口问:“哎,这些都是你的啊游暗?虞照呢,咋没见人,第一天就迟到?”
没有把戒指取下来,游暗把箱子放在椅子边,如往常一样翻出自己的复习资料坐在座位上,做完这些才回答陈烁的问题:“我不知道。”
陈烁一噎,转头和王琪记面面相觑。
等雷神来班级里的时候,游暗才发觉班里少了好几个人,平时坐得满满当当地还不明显,现在稍微空几个座位就显得很突兀。
“可能有些敏锐的同学都发现了,这个学期开始的第一天我们班级就凑不齐人了。就像我说的,大家能聚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缘分的指引,那么到一个时间点后,也自然会分开,各自走各自的路。我就希望,不管是出国的同学还是准备高考的同学,都真诚地祝愿大家得偿所愿。”
一个寒假过去,虽然不至于到物是人非的地步,但王琪记觉得也差不多了。游暗表现得和平常并无二致,每天安安静静坐在单人座位上,除了出成绩的时候,其他时候的存在感趋近于0,每次看见他不是在写题就是在写题的路上,好像进化成了一个无情的做题机器。
那天之后,路津也走了,原本总一起出现的五个人就这么变为两个人,王琪记和陈烁不再提虞照的名字,尽量避开有关于他的话题,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叫上游暗,虽然游暗从来没有与他们同行过。
3月,学校统一召开了百日誓师大会,宣完誓之后,闫淼给每个同学都发了马克笔和气球,说可以把想写的话写在上面,不一定非得是祝福或者希冀,什么都行,让它自由放飞。
游暗听到周围人都在说什么金榜题名,身体健康,平安喜乐之类的,没有犹豫,游暗提笔就写: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气球缓缓升空,游暗当然清楚它的结局是漏气然后无知无觉地下坠到A市的某个角落,等待一场大雨把他掩埋进湿润松软的土壤里,然后人们踏上去,踩过,让它更深的陷进土壤里,或者,无人问津。
但至少,书写上去的人明白,那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内心最深最纯的期盼。
四月清明节和五月游雨眠的祭日游暗都回了趟Y市,和杨子越一起呆了几天后就回A市专心过两点一线的备考生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6月,考试那两天是个大晴天,游暗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考完就马不停蹄地去做兼职挣学费了。
A大本硕博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虞衡找到了自己。
“游暗,我真的很为你高兴,真的,你有那个能力,我希望你以后越来越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我会尽我所能。”
感受得到虞衡是真心实意地祝福自己,游暗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尽管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谢谢,但还是不了,上大学后我可以负担我自己的生活。”
游暗说着转身从抽屉里拿出自己早就写好的欠条,郑重其事地交到虞衡手上:“叔叔,陈进南那份以及连同您最开始给我的,我一直记着,我会慢慢还的,这是欠条,您收好。”
被游暗这一出搞得措手不及,虞衡本来不想接,但看游暗毅然的神情,考虑到年轻人的自尊心,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那好吧,但你也不用着急,上大学后也不要为了省钱苛责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把身体养好。”
这些话传进耳朵里,游暗忍不住鼻尖泛酸,好像虞衡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认真对待。
装好欠条,准备离开的时候,虞衡又转身说:“虞照刚走的时候也没有跟我们联系,不知道这个臭小子跑哪去了,最近才开始给我们打电话,他挺好的……马上也要准备入学了。”
已经太久没有人在游暗面前提过虞照这个名字了,除了在梦里,游暗也没有机会喊出虞照的名字,猛然听见,游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想到虞照,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游暗回过神来,礼貌地笑笑,点点头说:“那挺好的。”
“嗯。”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虞衡又说了恭喜,然后下楼离开。
房子到期的前一天,游暗一个人打包好了行李,纸箱子游暗没有动过,路津怎么给他的他就怎么放着,把虞照之前抓的娃娃也放进箱子里,游暗收拾好所有东西,关门归还房东钥匙。
戒指游暗从那天起就一直戴着,除了考试那两天摘下来过其他时间要么戴手上要么当项链带,这也算是游暗私心留给自己的一点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