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紧盯着奶锅，锅中奶液汩汩翻涌，气泡接连不断地冒起、破裂。短短的一分钟里，她看着身旁那位Alpha大叔向锅中倒入牛奶、燕麦、红枣、百合、枸杞，紧接着，大叔又掏出一瓶蜂蜜，极其小心地往锅里倾入五大勺。

“我们家小少爷从前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啦。”Alpha大叔一边搅拌着锅里的液体，一边主动和乔安攀谈起来，“想当初，小少爷何等娇贵，却不得不去承受那些苦难。”

Alpha大叔像是憋了许久，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倾诉的人，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往事。

在他的描述中，他家少爷性情温柔、心地善良、容貌绝美且学识渊博，是万千Alpha的梦中Omega。

乔安听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实在难以把大叔口中接近完美的天使和苏淼联系在一起。

“都怪我和大少爷，去救小少爷的时候太晚了。”Alpha大眼眶泛红，泛起了泪光，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叹息道：“大少爷也有他的难处，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捉弄人呐。”

话说到这儿，Alpha大叔收敛了情绪，不再沉浸于感伤之中。他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乔安一番，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可是第一个被小少爷接纳的Alpha。”

乔安的眼皮开始狂跳，只觉这句台词过于耳熟。

紧接着，Alpha大叔便不知疲倦地向乔安介绍起苏淼的喜好与忌讳。

“小少爷爱吃甜食，最讨厌苦味。”

“小少爷畏寒，却唯独钟情于赏雪。”

“小少爷见不得别人掉眼泪。”

“……”

Alpha大叔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久到乔安耳朵都快磨出茧子。终于，锅里煮着的那碗浓稠的、难以形容的食物熬好了。乔安端起托盘，在Alpha大叔满含欣慰的目光注视下，脊背僵直，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离开。

中途，尤金抬手拦住了乔安。他指挥身旁一位星盗，让其将食物送往苏淼处，同时不容置疑地命令乔安紧跟自己。

“我们即将执行任务，首领特意吩咐要带上你。”

话音刚落，一把枪直直朝着乔安砸了过来。

“跟紧我，星舰马上就要着陆。”

乔安斟酌用语，“把枪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Alpha，是否过于轻率？”

尤金嗤笑一声，“没有人可以逃过黑寡妇的追杀。”

乔安跟在尤金身后，周围时不时匆匆走过几个全副武装的Alpha。

“我们是要去做什么吗？”乔安问道。

尤金走在前面，“不该问的不要问。”

乔安跟着人群走下飞船，一股荒芜之气扑面而来。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衰败之景，废品杂乱无章地堆叠着，宛如一座座小山丘。铅灰色的天空下，飞船时不时穿梭而过，它们在上空短暂悬停，紧接着，垃圾被随意抛下，而后飞船便呼啸着飞离，只留下这片愈发狼藉的大地。

“欢迎来到垃圾星。”尤金把玩着手中的枪，脸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域。”

乔安一眼便瞥见了苏炎。苏炎恰在此时转过头，目光与乔安对上，他皱了皱眉。

另一艘飞船悬停于空中，与之前那些匆匆投掷垃圾的飞船不同，它缓缓朝着地面降落。舱门徐徐开启，几个身形隐匿在黑斗篷内的神秘人现身，他们脸上均戴着诡异面具，周身散发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我们要的东西呢？”开口之人的声音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尖锐又带着几分金属质感。

苏炎抬了抬手中的冷冻箱。黑衣人见状，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苏炎却敏捷地将箱子背到身后，眼神冰冷，语气更是冷若寒霜：“能源石呢？”

黑衣人微微抬手，身后手下立刻会意，毕恭毕敬地呈上一个巨大黑箱。

苏炎挥了挥手，几个手持枪械的星盗迅速上前，合力打开黑箱。刹那间，箱内色彩斑斓、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石头映入众人眼帘。星盗们快速清点数量，随后向苏炎点了点头，确认无误后，黑箱被重新合上，几个星盗费力地将其抬到苏炎身后。

“东西，给我。”黑衣人再次伸出手，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毫无征兆地，苏炎骤然拔枪，“砰砰砰”三声连响，每一枪都直逼黑衣人心脏要害。与此同时，苏炎的手下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凭借人数优势，迅速解决了黑衣人的一众手下。

但令乔安意外的是，那为首的黑衣人竟然没有倒下。

“人类，你竟敢言而无信！”斗篷下传来愤怒至极的咆哮，声浪中满是被背叛后的怨愤。

“对付你们虫族，无需遵循人类的礼节。”苏炎冷冷抛下这句话，瞄准黑衣人的脑袋，扣动扳机。黑衣人庞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紧接着，乔安看到黑衣人的腹部开始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其中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嗤啦”一声，虫肢划开尸体腹部，一只通体赤红的甲壳虫从死去的躯体中钻了出来。苏炎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目光冰冷，没有丝毫迟疑，食指扣动喷火枪的开关。刹那间，枪口瞬间喷射出汹涌火焰。在尖锐刺耳的嘶鸣声中，刚爬出人体的虫子瞬间被火光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场混乱的闹剧并未就此落幕。

方才还对准虫族的枪口，转瞬之间，已然调转方向，直直对准了苏炎。尤金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悠悠然走到苏炎面前。

“苏炎，如今你失去了半数以上成员的支持，依照黑寡妇号的法典，你已不再是这里的首领。”尤金开口。

“你曾救过我一命。看在这份恩情上，只要你现在放下武器，我可以饶你不死，让你在这垃圾星上安稳度过余生。”尤金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你的弟弟苏淼，还有那个叫苏忠的Alpha，我也会网开一面，留他们一条生路。”

苏炎面色如霜，冷峻的脸庞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唯有在听到“苏淼”二字时，眼睫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他沉声道：“把苏淼带到联邦的首都星。”

尤金略作思索后，点头同意了这个条件。

最终，苏炎缓缓松开了紧握枪支的手，枪身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乔安：“……”

乔安就这么目睹了黑吃黑吃黑的过程。

尤金踱步到乔安跟前，目光肆意地将这位女Alpha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轻轻笑出了声，“不怪苏淼那个Omega喜欢。”

“那么……”尤金抬起手，用枪口缓缓抵住乔安的脑袋，话语拖得老长，“美丽动人的Alpha小姐，你是打算留在这垃圾星自生自灭呢……”

乔安猛地打断尤金的话：“老大！”

尤金身形一滞，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枪身，眼睛微微眯起。

女Alpha身姿笔挺，眉眼清冷，散发着一股绝不轻易屈服的凛然正气。她那乌黑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尤金的双眼，淡色薄唇快速开合，掷地有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从今日起，您就是我誓死追随的首领大人。”

苏炎身旁那些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星盗们，目睹这一幕，眼中纷纷闪过犹豫之色。随后，他们纷纷丢下手中武器，学着乔安的模样，扯着嗓子高声呼喊“老大”。那声音汇聚在一起，犹如滚滚雷鸣，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乔安再度安然无恙地返回星舰。

随着引擎启动，星舰缓缓驶离垃圾星。此刻，星舰上共有107人，苏淼和苏忠已被关押进牢狱，其余星盗们则沉浸在饮酒作乐之中，全然将被遗弃在垃圾星上的前任首领抛诸脑后。

乔安被黑寡妇号的新任首领叫到前舱。

尤金占据了视野最为开阔的驾驶室，此刻，他正手持针管，面前是一摊黑色、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不明液体。瞧见乔安走进来，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这是八眼蜘蛛的血液，含有剧毒。用它来纹身，一旦纹上，除非削肉剔骨，否则纹身永远不会消退。”

乔安瞧了瞧那泛着森冷银光的针尖，陷入沉默。

尤金抬起头，目光落在乔安身上，说道：“但凡新加入黑寡妇号的成员，首领都会在其心脏位置刺下蜘蛛纹身。”

话到此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补充道，“至今为止，唯一的例外，便是那个怕疼的Omega。”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乔安，你觉得，你需要我给你纹身吗？”

这无疑是一道送命题。迎着尤金那满含危险气息的目光，乔安轻声说道：“首领大人，我曾险些命丧虫族之手，心脏相较于普通Alpha更为脆弱。”

尤金满不在乎地回道：“若是连八眼蜘蛛的毒素都无法承受，这样的Alpha，根本没有存活的价值。”

“首领大人，我精通飞船驾驶与机甲修理，定能为您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尤金一手撑着下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说道：“飞船有AI自动驾驶，机甲有专业人员维修，这些我似乎并不缺。”

女Alpha抿着唇，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借口。在尤金看来，相比于一般的Alpha，乔安身形太过瘦削，却又生得过于……漂亮。

像他被丢弃在垃圾星时遇到的第一场雪。

那场雪不算大，雪花飘落，转瞬化成水滴，解了他在分化时的燥热与干渴。

乔安的睫毛轻轻颤动，闭了闭眼。像羔羊面对饿狼，像鸣鸟面对毒蛇，发出死前最后的哀求。

“首领大人……”女Alpha的声音很轻，散在风中。

“我怕疼。”

乔安幸运地被放走了。

她径直往后舱走去，星舰上唯一的厨子已然被关进牢狱，于是她自告奋勇，揽下了准备餐食的活儿。她来到星舰仓库，里头存有五谷杂粮、南瓜，还有一些冷冻肉。乔安先动手熬起南瓜粥，接着将冷冻肉拿出来解冻，随后给肉刷上一层金黄透亮的蜂蜜，放入烤箱。

星盗们正在狂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朗姆酒香气，混合着烤肉的焦香，二者交织，令人迷醉。这次任务收获的能源石品质上乘，纯净无杂，足够这群星盗肆意挥霍半年之久。

宇宙中的星光如梦似幻，美得令人心醉神迷。乔安伫立在走廊的落地窗前，静静凝望了许久。待星盗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她才敲响了前舱的门。

驾驶室的隔音效果极佳，室内静谧无声，与外头喧闹的狂欢氛围形成鲜明对比。尤金滴酒未沾，正专注地擦拭着枪支，桌上摆放着一只空了的营养液瓶，一旁冷冻箱的锁扣敞开着。乔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箱内，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小的蛋，蛋壳乌黑，细密的金色花纹蜿蜒其上。

乔安将手中热气腾腾的南瓜粥稳稳地递到尤金面前，轻声说道：“首领大人，这是我特意为您熬的南瓜粥。”

粥里点缀着饱满红润的红枣，丝丝缕缕的香气袅袅升腾，弥漫在整个驾驶室。

“Spider。”尤金唤醒AI，“检测一下这碗粥里的成分。”

“经扫描，粥的成分包含大米、南瓜、红枣以及牛奶味营养液。”Spider那不带丝毫感情的机械音适时响起。

尤金盯着乔安，继续下令：“检测是否含有毒性。”

“检测中……”

女Alpha温顺地垂眸，长发被梳成马尾，扎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含毒量为零。”机械音再度响起，尤金闻言，微微挑眉。

乔安抬眼，目光澄澈干净，能让人一眼望到心底。她轻声问道：“首领大人，星舰上既然有智能管家，为什么不让它负责餐饮？”

尤金撩起眼皮，淡淡道：“历史上，机械曾背叛人类。黑寡妇号的人，从不信任这些没有灵魂的东西。”

他端起碗，舀起一勺粥，缓缓送入口中，吞咽了下去。温热的粥顺着咽喉滑入胃部，一股暖意弥漫开来。

尤金微微一怔。在黑寡妇号上，星盗们从来不缺朗姆酒，他们沉醉在酒精编织的迷梦中，与广袤宇宙一同沉沦。但酒是凉的，从不会暖心。

沉默中，尤金手中的碗很快见了底。

乔安静静等待着，估摸药效差不多生效时，悠悠开口。

“首领大人。你可曾听过一句古话。”

女Alpha的声音也像雪一样，清清冷冷。

“良禽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