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清晨的阳光照进不卜庐，照亮了偶尔会收留病人的内室，唤醒了床上的病人。

不卜庐的白大夫今日依旧为病人忙碌着，望闻问切，开方收诊。

对于大夫来说，最头疼的不是疑难杂症，不是病人本身的体弱，而是病人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不遵医嘱，这样就算医者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避免刚送走痊愈的病人，就又能在不卜庐见面。

白大夫行医多年，经验丰富，曾对医师阿桂传授过应对此类病人的心得：“有时候，面对那些不拿医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病人，需要适当地让他们吃一吃治疗的苦头，方能让他们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此乃别无他法时的无奈之策。”

索菲亚：“……”

#端着汤药的手，微微颤抖#

“白术先生。”索菲亚勉强撑起一个微笑，“这药里的黄连，真的有必要加那么多吗？”

白术在桌前写着病历，头也不抬：“有必要。清心去火，凝神静气。”

夜兰倚在门边，面对索菲亚投来的求救和谴责的目光，试探着开口：“白先生，此事实属意外……”

“我知道。”白大夫语气依旧温和，“只是索菲亚小姐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为好，黄连能平心静气，有助于行动之前的审慎思考，不是吗？”

夜兰：“……”

索菲亚：“……”

夜兰犹豫了一下，对索菲亚说：“岩上茶室会负责你的医药费的。”

索菲亚：“……”

彳亍。

免费的就行，哪怕是黄连浓汤，也能精心去火不是？

索菲亚一端药碗，豪气干云地一口气喝干净了浓黑的汤药，拿着空碗想要从病床上起来，眼前一黑，起了个空——

夜兰连忙伸手要扶，可惜只接到了药碗，眼睁睁看着索菲亚一头栽回了病床。

“这位病人不仅需要平心静气，还需要足够的休息。”白术面对夜兰一瞬间警惕起来的目光，微笑说道。

夜兰：“……”

不要得罪医生，托索菲亚的福，这一真理又一次深深印刻进了心里。

-

索菲亚这一觉睡的很头疼，有种后脑被重击至昏迷的美感。

事实证明，人在头脑混乱的时候，梦也是颠倒错乱的。

比如现在，她站在游灯会的摊位上，眼前行人来来往往，脸上都带着狰狞的傩面，而手中的面具则是一张张淳朴的笑脸。

索菲亚：“……”

“小姐，你还好吗，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弹？”一声友善的询问响起，来人戴着紫色的邪神鬼面，和他话语的温和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没什么，就是被吓到了，缓缓，缓缓。

如果能有个墙让我扶着就更好了。

墙说话了：“这位姑娘，如果是身体不适的话，我可以帮忙送你去不卜庐看看。”

索菲亚差点原地蹦起来，瞬间后退几步，没站稳还被那个紫色面具扶了一下。

再抬头看，对面那位墙先生和其他人一样带着面具，不一样的是，他的面具仿佛是某种古兽的拟形，不能说是狰狞，但是慈和之中自带不可冒犯的威严。

索菲亚：……嗯？

为什么她能看出慈和？

这声音听着不是岁数不大吗？

那位先生面具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暗金色的竖瞳展现出非人的质感，却有着难以置信的温和。

“姑娘若是不想去看大夫，也可以去旁边店里坐坐，缓一下，兴许会好些。”他的声音真的没有那种沉朽的味道，但是听着也绝不是年轻人的声音，有种历经沧桑的沉淀之感。

身世的缘故，她所熟识的长辈实在不多，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和自己的老师有点像，又不太像。

索菲亚稍稍愣神了一会儿，落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副孤身在外谨慎警惕的样子。紫色面具挠挠头，说道：“不如就去那边的露天茶摊坐坐吧？就在总务司附近的那一个。我这一路买的东西也够多了，正好叫人过来取。”

“也好。”墙先生，不，龙先生——索菲亚终于想起来了，那是龙的样子——微微颔首，附和道：“我也该找个地方等等我家堂主了。”

“你家堂主来了以后，能帮你把账单结了吗，钟离先生？”紫色面具说道，一点也不见几个月前还兵戈相见的模样。

他吐槽完，回头爽朗地笑道：“小姐，感觉还好吗？需不需要我扶着你过去？”

索菲亚：“……”

她此时状态确实糟糕，不仅幻视到看到游人的脸总条件反射但想要招呼过去，而且视野里周围景物都自带混乱滤镜，仿佛画家打翻的水彩调色盘，近距离之下勉强能分清墙和人的程度。

她索性只含糊点头，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哑巴，借着袖子上的力道跟着往前走。

……一不小心差点被拽了个跟头。

索菲亚：……真有你的，达达利亚。

紫色面具意识到自己的力道和速度对于一个普通女性来说重了点，讪讪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放慢了脚步。

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在茶摊上找好座位后，转头就看到那位一向武力至上的执行官小心翼翼地扶着异国的少女，姿势仿佛是在扶老奶奶过马路。

钟离：……？

这位姑娘身上的业障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吗？

钟离微微沉吟，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索菲亚：“……”

几百米的路走了十分钟，她也不好说，他也不敢问。

达达利亚小心翼翼地把这位看起来像是突发恶疾的女孩扶到桌边，侧移两步刚要坐下的时候，灯光照亮女孩的面容。

达达利亚一怔：“……索菲亚？”

索菲亚下意识想要捂脸。

你个刚刚差点把璃月淹了的铠甲勇士少来套近乎，你不怕被七星打死，我还怕被他们沉船呢。

“……索菲亚？”她按住蠢蠢欲动的手，一脸茫然，“请问您是……认错人了吗？抱歉，我现在有点看不清。”

达达利亚又是一愣，余光看看若有所思的客卿先生，恍然大悟——索菲亚也不知道那张紫色面具在恍然大悟什么——然后打圆场说道：“哈哈，那是，我确实可能是认错人了，你，呃，你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挺像的。”

索菲亚：“……”

客卿先生低头喝茶不置可否，索菲亚只想真的把脸埋进茶杯里。

大哥，不擅长的事情就不要硬努力了。

即使透过面具，你的演技也和“至冬最棒的玩具销售员”一样烂。

达达利亚突然见到此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璃月的儿时玩伴，有一肚子的疑问和担忧想要刨根问底，但是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乡的街头，他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客卿先生，心知虽然现在璃月和至冬还不算撕破脸，但是他此时也不是能完全被璃月信任的，更何况——

少女低头喝茶，一副乖巧的模样，但是那白发看一次让人难受一次，现在又不知道多了什么伤病，视力也像是出了问题的样子。

不像是能经得起璃月此时的暗潮涌动，他心想。

如果阿列克谢和维卡拉知道自己的妹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能从地下翻上来锤他。

他满心担忧，拿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猝不及防地被苦到了。

达达利亚：“……”

所以璃月人为什么那么爱喝茶啊？火水不好吗？

他放下茶杯，试探性地说：“小姐是来璃月旅游的吗？这个时候的璃月确实很热闹，我也是来玩的，顺便给弟弟妹妹们买点礼物。”

客卿先生喝了一口茶。

索菲亚微笑：“不是哦。”

“我要去稻妻找人，先来璃月中转一下。”

“来玩的话我有经验……啊？要去稻妻？”达达利亚一脸疑惑，差点没藏住话。

“是啊。”索菲亚想了想，她此时独自一人在璃月，也不能借助愚人众的势力，眼虽然前放着一个公子，但是看着不像是能在这方面帮上忙的样子，索性真诚一点免得被璃月七星请喝茶。

她神色一转，立刻郁郁起来：“我之前在蒙德巴拉巴拉……对象要回老家巴拉巴拉……许久不回来我想去找他巴拉巴拉……”

达达利亚越往后听越坐不住，听到尾声直接一拍桌子怒道：“这什么人啊？！这不是欺骗你的感情吗？他叫什么？现在在稻妻是吗？”

台上说书人的声音一顿，周围突然一静，索菲亚左右一瞧，张张千奇百怪的面具带着吃到瓜的神情转过来。

索菲亚：“……”

谢谢，现在看这些幻像不怎么害怕了。

如果被吃瓜的主角不是我自己就更好了。

客卿先生放下茶杯，对台上说书人表达了一下歉意，转头对达达利亚说：“公子先生不必太过心急，想必这位姑娘也有自己的缘由。”

“我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他对索菲亚温和地说：“相逢即是缘分，姑娘一人孤身在外，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达达利亚有些纠结地看看钟离，又看看索菲亚。

索菲亚：“……”

我瞎着呢，看不到你使的眼色。

达达利亚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位“陌生人”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摸摸鼻子说道：“我是……至冬的玩具销售员，你可以叫我达达利亚。”

他还往回圆了两句：“你和我妹妹一个年纪，我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一个人在外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做什么营生的啊？他对你真的好吗，怎么要你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啊？有什么事可千万别自己担着啊。”

索菲亚：“……”

他叫散兵，你同事，对我还算仗义，带着我一起做二五仔的，这次去稻妻是为了搞事情。

你自己听听，这是能告诉你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