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最近胃口怎么样?”
“你平时多照顾小桥一些。”
“这件衣服很适合小桥。”
“小桥应该会喜欢这个,你晚上带回宿舍给他。”
小桥,小桥,小桥,明明是单独陪他出来玩,却张口闭口都离不开其他人。真心实意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在对方心里的位置大概还不如一个外人。
中秋节特意布置了满院的漂亮花灯,当事人却连笑都不笑一下,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赵麒泽心烦意乱,怕再憋下去会忍不住对着夏明桥发火,于是搬去蒲理宿舍调节一段时间。
因为夏明桥生病,不情不愿地回来住,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死木头,棺材脸,倔驴。”赵麒泽怒气难消,冷着脸又灌了一杯酒。他已经半醉,脸颊泛着淡红,有些迷蒙的眼被怒火烧得发亮,皱着眉驱赶快要贴到身上的人,“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林书敬眼眸幽暗,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闻言笑了笑,“给你续杯。”
粉紫色的桑葚酒酸甜可口,赵麒泽心情不好一杯接一杯,稍不留神就已过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麒麟,麒麟?赵麒泽。”林书敬凑近了低声叫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便大胆地伸手摸他的脸,描摹五官的轮廓,指尖停在湿润柔软的嘴唇上时,喉结不自觉滑动,呼吸渐重。
他把脸埋在赵麒泽的颈窝,深嗅他的味道,又轻蹭着吻了吻,一阵口干舌燥。
他肖想已久的人,平时靠近一点都会挨冷眼,如今却这么乖巧放松地睡着,任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书敬摸到赵麒泽喝过酒微微发热的手,掌心有经常打羽毛球磨出来的茧。他爱不释手地摩挲骨节,又将自己的五指嵌进赵麒泽的指缝,紧紧扣拢。抱了半晌,他捏住赵麒泽的下巴,目光锁定闭合的嘴唇,缓慢贴近。
彼此不平稳的气息交融,在即将触碰的刹那,紧闭的包厢门冷不防被大力推开。
林书敬倏然抬头,好事被搅扰的烦躁表情一瞬间变成惊愕。
高大的男人斜倚着门框,笑容温文尔雅,眼神却很冷,“哎哟,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林书敬松开手,坐直身体,短短几十秒后背就被冷汗浸湿。
夏林风漫不经心地走近,随手脱了西装外套盖在赵麒泽身上,似笑非笑道:“下作的人也只会用些下作的手段。”
林书敬的脸上闪过一丝屈辱,生硬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劲:“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没有自知之明吗?”夏林风敛了笑,轻蔑道:“杂种。”
林书敬握紧拳头,指甲戳得掌心刺痛,讥讽道:“我好歹流着林家的血,他赵麒泽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你们随时可以丢弃的假货。”
金枝玉叶他碰不得,假货难道还碰不得吗?
夏林风一拳抡过去,狠狠砸中林书敬的脸颊,眼镜脱落,被他一脚踩碎。他半蹲下来,拽着林书敬的衣领,皮笑肉不笑道:“就是因为你身体里流着林家的血,才是下贱的杂种,你不知羞耻也就算了,竟然还以此为荣。就你这样的臭虫,也配跟赵麒泽相提并论?我警告你,要是再敢对他动歪脑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林书敬半边脸剧痛,满嘴的血腥气,胸膛剧烈起伏,不敢再呛声。妈妈告诫过他,夏家老二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疯子,惹谁都别惹疯子。
“……嗯。”
“大点声。”
“明、白!”
“窝囊废。”夏林风兴致缺缺地松开他,站起来去洗了手,抱着赵麒泽离开。
林书敬撑起身体,用发抖的手抹了把鼻血,颓丧地靠在沙发边上。余光瞥见赵麒泽落下的外套,他伸手扯过来抱紧,又垂头把脸埋进去,紧绷的脊背随着叹息松懈下来。
夏林风在会所里开了间房,把赵麒泽扔进去睡觉,又给赵庭榕发消息,通知他过来收拾儿子。
赵庭榕第二天早上才到,赵麒泽还在睡。他不着急把人叫醒,在客厅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开完两个早会,卧室里终于传来些许动静。他转过头,正巧跟睡眼朦胧的赵麒泽四目相对。
赵麒泽声音沙哑:“爸爸?”
“嗯。”赵庭榕神情自然,“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物,你先去洗漱。”
赵麒泽迷迷糊糊地进了浴室,身体苏醒的同时大脑也逐渐清明,回想起自己和夏明桥吵架,请假跟林书敬到千湾会所喝酒的事。
他喝多了酒,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爸爸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是夏明桥出什么事了吗?
赵麒泽内心一半迷茫一半忐忑,洗完澡又在赵庭榕边上吃了早餐。
赵庭榕的工作也终于告一段落,他合上电脑,“吃饱了吗?”
“饱了。”赵麒泽点头。
“我以前不知道你会来这种地方。”
该来的还是会来,赵麒泽摸了摸鼻子,如实交代:“心情不太好,跟朋友过来放松一下,就喝了点酒,没做别的什么。”
赵庭榕面色未变,不知有没有相信,“你和林书敬做朋友我不阻拦,但他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深交,你心里要有判断。”
“……我知道的。”
“昨天打了很多电话给你。”
“我的手机……”赵麒泽皱眉,意欲起身去卧室里找。
赵庭榕说:“不用去找,昨晚和你的外套一起落在了春水阁,在林书敬手上。”
“哦,我回学校找他拿。”谈话的气氛很奇怪,赵麒泽拿不准赵庭榕的态度:“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赵庭榕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他:“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和小桥吵架吗?”
赵麒泽神色微变,没吭声。
“我仔细想了想,小桥回家之后,我们对你的关注确实不如以往。妈妈一门心思扑在小桥身上,很多时候都无暇顾及你的情绪。答应暑假陪你去日本旅游的事没做到,平时也抽不出空来陪你,你忙于学业,却还让你分心照顾小桥……”
“爸爸。”赵麒泽难得打断他说话,喉咙干涩:“一家人,没必要说这些的。”
“有必要说。正因为是一家人,彼此之间产生摩擦,让对方受了委屈伤了心,更需要敞开心扉沟通。”
“那你和我说话能不这样拐弯抹角的吗?有话直说。”
赵庭榕一时语塞。
“我看出来了,你在生我的气。”赵麒泽表情紧绷,心里有所猜测:“因为夏明桥?他怎么了?”
赵庭榕说:“昨天早上,小桥突然离家出走,我们联系不上他,也联系不上你。”
“离家出走?!他凭什么?”赵麒泽难以置信,怒意复燃,站起身焦躁地来回走动,“人呢?找回来了吗?”
“嗯,找回来了。”赵庭榕的视线跟着他转,语气笃定:“你们吵架了。”
“谁跟他吵得起来?”赵麒泽越想越气,简直是七窍生烟,“死木头,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话,显得别人像个疯子。”
“发生什么事了?你……坐下来说,晃得我头晕。”
赵麒泽把夏明桥账本的事情告诉他,还把夏明桥说的话原模原样转述一遍,又气得七窍生烟,“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嗯,是有一些。”
“……”
赵麒泽怀疑自己没睡醒,“哈?”
说实话,赵庭榕对夏明桥自作主张建立的债权债务关系不是特别意外,毕竟他们前段时间刚聊过一次,夏明桥的代价论坚固得无法动摇。
他捏了捏眉心,“一直没告诉你,小桥的心理状态其实不太健康,他过去吃了太多苦,原来的家庭对他很不好,不光是物质方面的贫穷,精神上的伤害也非常严重。”
赵麒泽脚步停滞,惊疑不定道:“那不得……赶紧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不愿意,我们也不想强迫他。他现在大概就靠着执念往前走,我不敢让他停下来。”
“执念?什么执念?”
“这只有他自己清楚。”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赵麒泽气势汹汹地挨着赵庭榕坐下,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黑眼圈和没刮干净的胡茬,皱眉道:“爸爸,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嗯,有点失眠。”赵庭榕抬手拨了拨他的刘海,“头发都这么长了,等会儿陪你去理发店。”
他们既是父子,也是亲密的朋友。赵庭榕未曾对长辈表露的软弱,可以对着儿子坦诚。他们以前无话不谈,如今却各自有了心结。
赵麒泽眉头紧锁,“夏明桥在外面受伤了?我记得他还在生病。”
“他没事。是你妈妈晕倒了,昨晚送到医院急救……你别着急,她这会儿已经平安,家里其他人都陪着她,小桥也在。小桥就是她的定心丸,比任何良药都管用。”
“妈妈她、她怎么突然……”
“医生诊断是神经源性休克。小桥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妈妈心系着他,不可能接受得了。”赵庭榕轻叹,笑容里流露出些许疲倦,“我今天确实有点生你的气,怨你没有尽到照顾小桥的责任。可是我转念一想,这些本来也不该由你来承担,所以责任在我,是我没处理周全。”
赵庭榕沉稳可靠,是家里的顶梁柱,好像面对一切突发问题都能冷静解决,可他也有害怕的时候,譬如昨晚在救护车上,看着心爱之人奄奄一息的每分每秒。
“是我的错。”赵麒泽拥抱他,鼻子发酸,“我既然答应了照顾他,那这就是我的责任,是我没做好,对不起。”
“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有空也跟妈妈聊一聊,她不会责怪你的。”
“嗯。”
“你酒量一般,没有信任的人在身边,注意不要贪杯。”
“……知道了。”
“尤其是林书敬,他心怀鬼胎,你多加注意。”
心怀鬼胎?赵麒泽一脸严肃,“你是指他妄想通过跟我打好关系促成我们两家的业务合作吗?这个我知道。”
赵庭榕叹气,“不是。”
那孩子十几岁才被接回本家,他见过一两次,野心有余耐性不足,身份又特殊,在林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赵麒泽认真琢磨:“那他总是言语挑拨我和夏明桥的关系,激发我们的家庭内部矛盾?”
赵庭榕意外道:“还有这种事吗?那也算。”
“也不是这个,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他喜欢你。”
“?”
赵麒泽有收到过男孩子的表白,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眼神呆滞,震惊,恐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我昨天和他……”
“你舅舅来得及时,他没能对你做什么。别怕,林风帮你教训了他。至于跟林氏的业务合作,下周三的会议我已经取消了。”
赵麒泽消化了好一阵,在心里把林书敬痛斥了无数遍,才勉强抑制住那股强烈的恶心感。
赵庭榕坚持先带他去理发,随后再去医院探望夏宛澄。
医院刚洒过水的草坪闪闪发亮,水帘边缘架起一道彩虹。夏宛澄外出透气,和长辈坐在长椅上看不远处的少年和兴奋转着圈的边牧。秋日暖洋洋的阳光笼罩着她,她的内心宁静,每一寸皮肤都感受到幸福。
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从天而降,占据了全部视野。夏宛澄诧异抬头,笑意自然地蔓延:“头发怎么理这么短?”
她双手接住花,“谢谢宝宝。”
赵麒泽低声抱怨,“新来的理发师水平太差了。”
“这样也好看,很显精神。”
发现“哥哥”的赵麒风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来,尾巴甩出虚影,万分热切地蹭他的腿,把刚捡到的玩具球放他脚边。
“坐。”赵麒泽下指令,捡起球塞回它嘴里,抬手指向被留在原地的夏明桥,“去陪你二哥玩。”
赵麒风得令,又叼着球窜回去。
“怎么把它也带过来了?”赵麒泽收回视线,对上夏宛澄泛红的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嗯?”
温瑾说:“出门的时候一直咬着你爷爷的裤腿不放,就带过来了。”
“嗯。”赵麒泽应声,嘴角耷拉下来,“妈妈,对不起。”
“没关系的。”夏宛澄笑着握住他的手,温和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