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镇上,天色渐暗,街道上已不见行人,四下亮起灯笼。
几人下了车,直奔灯笼最亮、招牌最大的酒楼而去,四喜在前面哒哒小跑,真就个长不大的孩子样。
贺今宵看着前面欢快的背影,笑了起来:“老大,你说我们俩像不像带孩子出来玩儿?”
回应他的是李祝酒骤然加快的步伐,只一句话的功夫,那人就走到夜色里去了,身影都模糊起来,贺今宵赶紧收了笑追上去,边走边温声叫人:“哎,慢点,别生气呀。”
酒楼里灯火通明,楼上楼下座无虚席,李祝酒刚一进门,店小二已经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客官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三个人吃饭,再开两间房。”
李祝酒说罢,那店小二引着人就往窗边的位置走,小二边走边殷勤介绍:“好嘞客官,我带您去窗边坐,现在已经不算冷了,窗边的位置可以听听曲儿看看美人儿。”
那靠窗的位置,窗门支起,从里面看出去,是一处宽大的院子,里面挂着精致明亮的灯笼,照明了院中的戏台,戏台上方且歌且舞,美人皆着薄纱舞动,舞姿曼妙,香风阵阵,婉转的曲调萦绕在酒楼每一处。
果然是个好位置,李祝酒坐下,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不用找了,挑几个好菜上了就行。”话没说完,贺今宵和四喜两人也进了酒楼,视线相触,两人往这边来,“再来一只叫花鸡,一整只。”李祝酒补充。
“好嘞,客官大气,您请稍候,片刻就好,房间我马上吩咐人去打扫。”
“一锭银子可以买很多东西的,老大,下次可不能这么挥霍了,我们要节约点。”贺今宵在对面坐下。
“我们不是有很多钱吗?”
“是有很多钱啊,可要是万一打仗不好玩儿,咱俩要跑路的话,不得留点存货到时候做盘缠?”贺今宵给李祝酒倒了杯茶水,又给四喜倒,吓得四喜战战兢兢抢过茶壶:“将军,我自己来。”
四喜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面上是一种听到了了不得的惊天八卦,又碍于当事人就在眼前的局促,以至于慌张到滚烫的茶水烫到了嘴,他又惨兮兮伸着舌头扇风。
这些动作全落到李祝酒眼里,他倒了杯凉茶递过去:“出息,他开个玩笑都把你吓成这样,胆子那么小,还敢跟着来战场。”
四喜大口喝着凉茶:“少爷去哪里,四喜就去哪里,战场有少爷,四喜就不怕!”
“行啊小朋友,你的豪言壮语我可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嗷,到时候你要是夹着尾巴跑路我就把这话说给你听。”贺今宵笑着逗人。
就这时,店小二一声“上菜咯”,咚一声一个砂锅放到桌上,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汤。
紧接着,菜很快上齐,那一整只叫花鸡被放到四喜面前,馋得孩子直流口水。
桌上的菜比起干粮来说,说是美味珍馐、琼浆玉液也不为过,李祝酒抄起筷子大快朵颐,大有把接下来行军日子所需的所有饭菜都一顿吃进去的架势。
吃到半饱,他无意间瞥见隔了一桌的对面,一个女子的视线正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又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挪开。
李祝酒瞬间有些不自在,但并未放在心上。
片刻后,那女子竟端起酒杯朝这边而来,走路姿势妖妖娆娆,到了跟前,她含羞带怯地看李祝酒:“公子生得好生俊俏,人家一见你就喜欢得紧,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那女子行走间矫揉造作,带着些许搔首弄姿的风尘,叫李祝酒看得浑身难受:“我不饮酒,姑娘请回。”
“就喝一个嘛~”那女子不依不饶,就要扑上李祝酒,被贺今宵眼疾手快握住手腕往后一扯:“我替他谢过姑娘青睐,他不饮酒,我代他请姑娘喝一杯好吗?”
谁知那女子一瞪眼:“不要!”便气冲冲地走了。
无人在意这点小插曲。
酒足饭饱,李祝酒只想洗澡,行军这段日子一来,将近一个月他没有洗过一次澡,每次闻着点不合适的味道都得嗅一嗅自己身上看是不是馊了。
三人吃完,小二领着人朝楼上走:“客官随我这边来,您要的两间房是挨着的,就在二楼靠外面街道的最里面那间,晚上安静,而且屋子又大又宽敞。”没走多远,小二停住:“哎这就到了,夜里有什么需要尽管下楼来叫我们,咱小店通宵达旦营业!”
李祝酒听完只有一个想法,古人真挺新潮的,竟然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麻烦帮忙烧点热水,我想洗澡。”李祝酒几乎是急切地说出了这句话,店小二笑着把帕子搭在肩上:“您稍等,我马上就去给您打,请三位客官先歇着。”
李祝酒率先进了最边上的房间,四喜正要跟着,贺今宵先行一步踏进去,并且动作极其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四喜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将军这是何意,小的,小的跟少爷一间屋子方便伺候,您,您住隔壁那间才对。”
贺今宵面不改色:“哦,住习惯了,我和你家少爷睡了快一个月,已经习惯了。”
这话说得瘆人,李祝酒扭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贺今宵:“你一百二十分的语文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词不达意的?”
“有吗?”贺今宵一本正经:“行军以来我们不是睡一起吗?”
“那叫同住一个帐篷,室友关系。”
“我就是那个意思啊!”
李祝酒傻眼:“……”
还没来得及骂傻逼,就听贺今宵继续胡说:“你不会是想成我们两个……”
“贺今宵你闭嘴!我没有!”那短暂的停顿叫李祝酒尴尬不已,出声制止。
可贺今宵并不打算放过他:“我可是根正苗红心思单纯的少年,你竟然以为我是那个意思,你肖想我?”
说到后面,他带着笑,有些揶揄的意思,看得李祝酒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怒斥:“滚!”
“少爷?”四喜还可怜巴巴站在门外,看着吵嘴忽视他的两个人。
“好了,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要洗澡的话找小二,也是该洗洗了,不然馊了,去吧孩子,自己睡可以吗,别让大人操心。”贺今宵打发着四喜,出门推着少年就往隔壁门走,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门嘎吱一声,关了。
贺今宵:“……”
老天有眼,正巧小二端着热水上来,贺今宵心生一计,压低声音:“水给我,你去敲门。”
小二乖巧地上前敲门:“客官开门,您的热水来了。”
李祝酒一开门,就瞧贺今宵端着个大木盆站在外面,店小二早已不在。
那人又笑,语气懒散:“怎么这么爱生气?”
没办法,他只好侧身让人进来,忍不住回怼:“只是生气,没有揍你,你还不感恩戴德 。”
浴桶被接连送来的热水灌满,李祝酒试试水温,开始脱衣服,先是大氅,再然后……脱到里衣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贺今宵耳朵红了。
而且正背过身去。
李祝酒不理解:“贺今宵你耳朵红什么?”
那人没转头:“啊,可能是,热吧。”
热?那真是见鬼,他不会是……李祝酒稀奇了:“我脱衣服,你害羞?”
“当然没有,只是我不习惯看别人的身体,避一下怎么了?”贺今宵若无其事回身,正对上李祝酒半敞开的上身,他急忙起身:“虽然都是大男人,但是我觉得你还是用屏风遮一遮比较合适。”
于是,贺今宵亲自去将屏风移过去挡住浴桶。
“有病。”李祝酒简单地评价了贺今宵的行为。
之前在学校里,大夏天打完篮球,一群少年赤着上身去卫生间匆匆冲澡是常事,他不懂贺今宵在别扭什么。
脱完衣服,他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走向浴桶,也不管贺今宵在干嘛。
隔着一道屏风,贺今宵往那边瞥了一眼,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古人真tm会玩儿,这玩意能遮住啥啊,反而给人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的……勾引的感觉。
一月的夜晚,贺今宵真觉得热了,他悄摸摸去打开了窗。
冷风吹了几秒,一声吼从旁边响起:“贺今宵你有病啊!我洗澡你开窗!你洗澡我开门你信不信!”
贺今宵深吸一口气,默默关上:“我不是故意的。”
早知道他还是睡隔壁好。
“喂?”李祝酒洗完澡,才发现自己没带衣服和毛巾过来,他毫无负担地使唤人:“帮我把衣服拿过来一下。”
很快,衣服被搭在屏风上。
穿好衣服出去,贺今宵还坐在床上,一副不太自然的样子。
店小二很快换了水,轮到贺今宵去洗澡。
李祝酒裹进被子里,终于感受到了近一个月来唯一一次身心放松,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困意来袭。
不久后,贺今宵洗完澡出来在床边坐下,一副要上床的样子。
李祝酒奇怪:“你干嘛?”
“睡觉啊。”
“你想跟我睡一个被窝?贺今宵你在白日做梦吗?”
“那我睡哪里?”贺今宵有些委屈,看了一眼那光秃秃的地板又看李祝酒:“讲道理啊,我带你来吃好的,住酒店,你就让我睡地上?”
“隔壁应该是两张床,你过去。”李祝酒也感觉不太妥当,要是贺今宵这个狗感冒了传染他可怎么办。
“四喜还是个孩子,正在长身体,你忍心让人睡得正香起来给我开门吗?”
“那你下去要床被子上来打地铺。”
毫不妥协,真狠心,贺今宵好脾气地穿衣服:“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这次不会再把我锁在外面吧?”
“不会,快滚。”
没两分钟,门外响起脚步声,李祝酒头都没抬:“那么快就回来了,你用飞的啊?”
边说边往门边看,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是个妙龄女子,一脸浓妆艳抹,寒冬也穿凸显身材的衣裳,那女子身后,两个彪壮大汉,长得豹头环眼,五大三粗。
赫然是前面吃饭时来搭讪的女子,李祝酒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干什么?”
他起身披上大氅,满脸防备。
那女子扭着身子进门,跟进自己家一样随意,走得近了,几乎贴上李祝酒身体说话:“公子,人家是来找夫君的~”
李祝酒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裹紧大氅:“走错屋了,你夫君不在这里。”
不曾想那女子竟然作势一倒,就要靠进李祝酒怀里,后者侧身避开,女子险些摔跤,娇嗔着站直身子:“公子胡说八道,方才在一楼吃饭的时候,人家一眼就看到了我夫君。”
那女子靠得近,身上脂粉味儿重,险些熏死李祝酒,他又退一步,却被女子一把拉住手腕。
“公子撒谎,我夫君明明就在眼前啊。”
话音刚落,女子拍掌:“绑了,回寨子里成婚去,哥哥不是一直嚷着要我嫁人吗,这下我乐意嫁了。”
俩大汉闻声而动,一左一右钳制住李祝酒就要将人绑了,李祝酒心道倒霉,张口大喊:“贺……”
还没完整喊完贺今宵的名字,口鼻处捂上来一方带着浓香的手帕,异香窜入鼻喉,来不及防备,紧接着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