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晏府的这一路,李祝酒产生了无数次把贺今宵踹下马车的冲动,但是最后都碍于目前的身份停住了。
他现在可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臣,如何打得过一朝武将?这有违逻辑。
“到地方自觉滚蛋,别逼我揍你。”马车摇晃中,李祝酒瞥了一眼贺今宵。
“行行好吧,酒哥,你一个校霸,别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贺今宵无奈摊手,又往旁边挤了挤:“孜须国的冬天也太冷了吧,那顾将军平日居然骑马上朝,这在我们那儿得叫精神小伙了。”
李祝酒轻哼一声,觉得有些好笑:“你不就是吗?”
“……你是校霸你说了算。”
“再阴阳怪气试试?”
“谁家古风小生,那么凶呢?”
李祝酒拳头扬起的一瞬,马车停住,车帘被掀开,小厮的脸冻得发白:“少爷,到了。”
透过车门,李祝酒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的高门大院,门口两尊巍峨壮观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朱红的大门宽大得不像话,大门正上方烫金大字气势恢宏,上书晏府二字,再无多余词缀。
一眼看上去就是低调奢华,简单大气的有钱人即视感,电视剧里权臣的宅邸也就长这样。
“不愧是权臣,有钱,大气。”贺今宵悠悠开口。
这话也许是夸赞,但有李祝酒看不惯贺今宵的前提在,这话就莫名带着一股讽刺意味,李祝酒莫名想到这人之前穿六位数的鞋。
“滚。”
下车,回府,李祝酒多一秒都不想看见贺今宵,哪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们是彼此唯一认识的人。
寒冬腊月的雪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回府这一路,路面已经堆起积雪,李祝酒踩在雪上,只听雪声嘎吱作响,簌簌的寒风似刀割一般刮在脸上。
他用力打了个寒颤,就想小跑进屋,奈何大腿上环上来一双手,让他动弹不得。
李祝酒一扭头,贺今宵蹲在雪地里:“酒哥,这天寒地冻的,我都找不着家,求收留。”
“滚。”李祝酒光是想起贺今宵在学校跟他做对的日子都觉得烦,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落井下石:“赶紧滚,你别忘了,咱俩的剧本是宿敌,懂?”
“剧本是说了宿敌,后面cp两字儿你是一点不看啊。”
“撒手!”李祝酒一条腿往府里挪,一条腿承受着来自贺今宵的重量在雪地里滑行。
“我不。”
雪还在下,片刻后府中出来两人,为首那人端庄大气,肩披狐裘,捧着手炉,见到李祝酒,妇人上前一步将手炉递到他手中:“今日下朝怎的回来这么晚?平白叫娘担心。”
随着妇人动作,身后丫鬟撑伞往前递了递:“老夫人小心受寒。”
李祝酒呆呆接过手炉,温热瞬间带着冰凉的手回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就和同僚多说了几句话,叫母亲担心了。”
“见过晏老夫人。”
随着这声音,晏老夫人这才往地上看去,这才发现那地上竟然还蹲着个人,似是与自家儿子争锋相对数载的顾大将军,她略略欠身:“顾将军今日怎会来府上?”
“今日忽然下雪,雪天路滑,骑马不安全,这便同晏大人乘车来府上蹭饭,多有叨扰,还望晏老夫人见谅。”迎着李祝酒吃人的眼神,贺今宵眨了眨眼。
晏母当然知道儿子同顾乘鹤的关系,可眼下人已到府上,自然不好再撵人。
“我们晏府庙小,供不起顾将军这尊大佛,还请将军趁雪小,早些离开。”李祝酒才不想和这人一起吃饭。
“舟儿,礼数!”晏母呵住李祝酒:“这天寒地冻的,早些进屋吧。”说罢,她冲侍女吩咐:“叫厨房多备两个菜,今日府上来客。”
“是。”那侍女领了命退下,屋外三人也前后进了院子。
李祝酒故意落后晏母两步:“我不欢迎你,你看不出来吗?”
贺今宵两手往袖子里一揣:“看出来了,但是我真的饿了,只是吃你顿饭,又不是吃你,那么小气做什么?”
“有病。”
下人们动作利落,菜肴很快铺满桌面,李祝酒一看,全是些在现代高档餐厅里卖上四位数的菜,不愧是古人,真会享受。
“来来,都别站着,坐下开吃吧。自从老爷走后,府上鲜少来客,将军今日一来,这府上都热闹不少。”晏母招呼着几人坐下,婢子行云流水地端来净手盆,摆放好餐具,再依次退下。
“多谢老夫人款待,顾某就不客气了。”
下一秒,两双筷子夹住了同一块红烧狮子头。
晏母喝汤的手一顿:“舟儿,将军是客。”
贺今宵一笑:“多谢相让。”
于是那块狮子头落入贺今宵之手。
菜吃了没两口,晏母放下筷子,李祝酒瞬间想到自家老爸,每次这样就是有话要说,也放下筷子:“母亲可是有话想说?”
“舟儿今年二十有三,别人家同你一般大的儿郎都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你如今却是孑然一身,叫娘怎么放心?”
穿书之前,李祝酒不过十七,恋爱都没谈过,这一穿书,年纪莫名长了几岁不说,二十三岁竟然已经是大龄剩男了。
斟酌片刻,他喝茶掩饰尴尬:“娘说的是,但儿子一心为陛下尽忠,成家立业的我没想过。”
“这话娘这些年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莫要再说,心仪你的姑娘这盛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就从中挑个喜欢的把家成了,就那么难吗?”
要了命了,新手一来就接连面临弄权和催婚两大极限挑战,李祝酒简直想死。
无奈之中,他看了一眼贺今宵,但那人光顾着低头吃饭。
“那个……”他冷着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成家一事,得两情相悦。”
晏母叹气:“你连姑娘的帕子都不敢接,你跟我说两情相悦,等你找到两情相悦的,娘都入土为安了!户部侍郎家的小姐贤良淑德,品貌上乘,这月休沐你去见见。”
李祝酒瞬间脑补了两人在花园里尴尬对视的场景,起了层鸡皮疙瘩:“我不要。”
大概是看戏看够了,贺今宵笑笑:“晏老夫人爱子心切,可以理解,不过今日早朝,众臣就西南外患一事展开讨论,一群人说打仗,一群人说以和为贵,那叫一个乌烟瘴气,最后陛下拍板决定打,命我择日出征,晏大人随行,所以这相看闺秀一事,怕是得往后稍稍了。”
说完,贺今宵又夹起一块兔肉放进嘴里。
“竟有此事?”晏老夫人瞬间红了眼睛,拉着李祝酒的袖子就开始哭:“那西南之地,荒凉至极,这冰天雪地的,舟儿你这一去,只怕是难!”
如果说还有比催婚更让李祝酒如坐针毡的事,那应该是女人在面前哭。
李祝酒瞬间一个头两个大,甩给贺今宵一个眼神,又哄晏母:“不会,有将军在,刀剑不长眼,自有将军站跟前。”
贺今宵:“所以我就是个人形肉盾?”
“不然?”
“好的,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两人一斗嘴,悲伤的气氛散去不少,晏母擦擦泪:“可惜了,打起仗来,少则三月五月,多则三年五载,那户部侍郎家的姑娘,舟儿你是无缘了,等回来,娘再为你寻别的亲事。圣上可说了何时出发?”
“不曾。”说起打仗,李祝酒更是头大。
在朝堂上跟一群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大臣勾心斗角,他能一天死八十次。
可要是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定分分钟被戳成蜂窝,更是死得飞快。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祈祷皇帝的圣旨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
饭后晏母回房,命李祝酒送客。
两人踩着雪往外走,夜色渐重。
“酒哥,派个马车送我呗,真不知道我家在哪。”贺今宵壮着胆子求助。
“自己走回去。”
“好啊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恩将仇报,小人之心,刚才我还替你挡住晏老夫人的催婚,转眼你就这么对我,这不太好吧?”
“你话怎么这么多?还有,我让你帮我了?”
“你刚才看我了。”
“看你要收费?”
“你看我,不就是让我帮你的意思?”贺今宵惊讶于李祝酒的翻脸无情。
“……来人,备车!”
腊月里天寒,几乎日日落雪,大雪压枯枝,这冷意一日赛一日冻进骨子里。
又一日早朝,琐碎的小事上奏了一个早上,李祝酒站得腰酸腿软,真心佩服这些糟老头子,一个个扛得住严寒,还站得了军姿。
听了一早上废话,李祝酒哈欠连天,只想赶紧回府睡觉,这天儿太他妈冷了,他感觉手脚都被冻僵了。
偏巧此刻,一人出列,朗声谏言:“陛下!平定西南之事,又拖了半月!边关来报,近日抢掠的队伍规模盛大,已不满足只是抢粮,甚至还伤人杀人抢女眷,还请陛下早日下旨,定下顾将军出征之日,以稳固人心。”
龙椅上的人略作思忖,沉吟道:“爱卿所言极是,这事朕自有定夺,先退朝吧!”
三日后,尖锐的太监嗓音打破晏府寂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西南外患,扰边境黎民,朕以为忧,日思夜想,难以宽心;幸有将军顾乘鹤,骁勇善战,勇武过人,兼有谋断韬略,堪当重任,特封征西将军;次辅晏棠舟,文思敏捷,才高八斗,兹以为辅,随将军即刻出征,二人自当齐力,平西南事,安天下心。钦此!”
太监念完圣旨,看向李祝酒:“晏大人,接旨吧!”
李祝酒心里一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次是真得铁着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