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燕北堂的打算，几人的神色却是稍显摇摆不定。
是，要是可以在宗门大比上一举揭掉姜殊穹的人皮，将这颗毒瘤狠狠拔起，固然是皆大欢喜振奋人心，但这一切估计只会建立在绝对有把握的情况下，可目前他们连姜殊穹打算在宗门大比上做什么都不清楚，何来的稳操胜券？
只要稍有差错，兴许就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但要是采用保守回避的做法，虽然也可能引来姜殊穹的注意，但至少能保住现有的力量，两相对比下，还能有所摇摆已是血性未泯了。
沉默半晌，唐鸿长叹一声，“你说得对，但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地做足准备。”
他已不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年轻人，昔年我行我素的小仙君如今需要记挂着徒弟宗门，饶是心里也想豪气万丈地直接冲去邬山城，也只能斟酌再斟酌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有了他表态，合都明鹰也慎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总不能让弟子们白白冒险。”
郑南槐也明白几人心中顾虑，即便是换做掌门徐若涯，应当也会如此。
“这是自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拜访贵派，”郑南槐对上合都明鹰探究的目光，思索片刻后直接问道，“您是骆金门的门主，这骊州也算是您的地盘了，我想问，骊州境内可曾出现过鬼仙的痕迹？”
想了想，郑南槐又补充了大致推断出的可能的时间，“嗯……在曾经的秋水宗所在的地域？”
“鬼仙？”合都明鹰先是愣了一下，神色看着有些惊疑不定，随后思索片刻后才问道，“骊州地界，我只听过一个秋水宗，早在数百年前不知招惹了什么大人物，被其一怒之下屠戮了个干净，长老所指的可是这个秋水宗？”
“正是！”郑南槐精神一振，合都明鹰果然知道，“我曾招来一个在暗场中工作过的残魂，按那残魂的推断，邬山城之所以从暗场中撤回，是因为在骊州找到了鬼仙，此事门主可有什么思绪？”
看合都明鹰的脸色，显然对骊州曾出现过鬼仙踪迹的事是有几分数的，就见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不甚确定地开口：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谣传，当年秋水宗覆灭，很多散修都跑到了秋水宗那片地方想着看能不能捡个漏，我那时也带着商队里的几个伙计去过那里，只是秋水宗里的人虽然死了，但他们布设的阵法禁制却还在运转，我们只能在外头打转。
有一天夜里，我们看到山中有一处地方有斗法的光芒出现，猜想可能是有人打破了禁制，所有人都怕去得晚了捞不着好东西，一窝蜂就冲了过去，但是到了之后发现什么也没有，反倒有好几个一样过来寻宝的散修倒在附近。
那几个人一醒过来就大喊大叫着什么有鬼、快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后来确定那几个人的神魂或多或少都有损伤，就有人说会不会是秋水宗那些惨死的亡魂化成了厉鬼出来杀人泄愤，后面又出现了几次这样的情况，但再赶过去发现的就是几具被吸干了魂魄生气的尸体。
次数一多，这种说法就愈演愈盛，甚至有人说是有鬼仙出现，弄得人心惶惶，去寻宝的人就少了很多，我当时也顾忌着这一点早早打道回府了，并未再深入去调查事情原委，所以到底是不是鬼仙作祟，我还真不是很清楚。”
说到此处，合都明鹰面上还浮现几分遗憾，“后来我创建了骆金门，也曾经派人再去那附近看过，可惜不知道是我门下的人水准不够，还是当年的事真的就只是谣传，并未在秋水宗的那片山林中发现什么厉鬼鬼仙的痕迹。
秋水宗的禁制倒是已经被破开了，但是早已被洗劫一空，我的人没什么收获。”
这样看来，若李小圆没有说错，那些被吸走魂魄生气的尸身应当就是鬼仙尝幽的手笔，而姜殊穹等人应该是在寻宝大部队撤走后才动手的，收服鬼仙的动静一定不小，如果那些寻宝的人还在附近，肯定会有所察觉。
不过也不能排除姜殊穹已经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斩草除根了的可能。
“照门主这样说来，倒确实无法断定那到底是不是鬼仙，”燕北堂扶着下巴，眸中流露出些许凝重，“看来还是得去一趟秋水宗。”
合都明鹰也点点头，“嗯，毕竟当年我派出去的人并不专修伏鬼一道，或许有什么纰漏也说不定，二位再去亲眼查探一遍是再好不过的了。”
正说着，一阵禁制被触发的响动传来。
“东西送过来了。”合都灵信说了一声便自行起身，似能看见一般十分自如顺畅地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抱着一小叠册子回来。
将东西放到桌上，“这个就是我说的刻有驳文图的古籍了。”他熟稔地抽出其中一册书皮陈旧卷边的簿子，数着翻开了某一页推到了众人眼下。
那一页上果真是一副十分眼熟的驳文图，看着像是那几个阵图的原身。
郑南槐还注意到，书页下角画着一枚暗褐色的特殊标志，随后就听到李小圆低低的疑惑声。
“这标志……”
他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小圆，低声问她：“这标记你见过？”
李小圆迟疑着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嗯，好像是秋水宗的。”
两人的说话声虽然刻意放低，但合都灵信是个听觉敏锐的目盲之人，他立刻摸索着探到书页下角，点点灵光飘散后，合都灵信惊讶地啊了一声。
“居然真的是秋水宗的宗门标记。”
其他人闻声忙跟着去看，合都明鹰和合都艾依略看了看，皆是一脸惊奇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这古籍居然是从秋水宗流出来的……”
当年合都明鹰专程带着人想要分得秋水宗的遗产未果，多年过去，他的眼光和肚量早已非昔日可比，也早将此事抛到脑后，若非今日郑南槐几人突然提起，他都要忘了秋水宗的存在，更想不到以前苦寻不得的宝物早就落在了手里，真叫他心底感慨万千。
唐鸿从合都灵信手中接过那古籍飞快翻阅一遍，“这本书应该不是秋水宗的人自己撰写的，更像是被宗门收集过来后再盖的宗门标记。”
检查过其余两本书，合都艾依摇了摇头，上头再没有相似的秋水宗标记了。
“这样的标记我也在书房里其他书上看到过，想来禁制破开后，宗门内的藏书也被人取走兜售牟利，有那么几本流入我们手中，也很正常。”
合都灵信此刻已坐了下来，他倒是很快镇定下来，前些年为了哄他高兴，整个骆金门上下都在到处采购各类古籍，秋水宗的那些书籍就算流落在外，也多半还在骊州地界里，这种情况下有一两本被骆金门买回来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了。
“话是如此，但正巧是记录着驳文图的，也算是天助我也了。”合都艾依笑着道。
可秋水宗一个利用宗内弟子美色牟取利益的宗门，怎么还会收藏这类古籍？
而且根据李小圆的记忆，当年姜殊穹甚至还能为了秋水宗内收藏的某种秘籍费心哄骗林小竹那样一个小修士，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可见那秘籍的珍贵，那能收录到姜殊穹都苦寻不获的秘籍的秋水宗，真的就只是一个与秦楼楚馆大同小异的不入流宗门吗？
郑南槐心里不禁嘀咕，又下意识朝李小圆看去，却见对方也是面色古怪，想来也和他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看过驳文图，发现上头的记录大概就是合都灵信所说的那些，郑南槐又接过合都灵信自己做的手札。
“前辈在邬山城那里发现的阵图虽然大致脱胎于这幅驳文图，但兑位上的那幅阵图却改动不小，”合都灵信指了指卷轴上的阵图，又翻开另一本古籍，“看起来像是使用了鬼界那边的灵纹，姜殊穹那边有没有阵法师无法确定，但一定有一个对鬼界灵纹谙熟于心的人……或是鬼。”
人，郑南槐倒想不出什么头绪，但若是鬼，那可供选择的答案便多了去了，玄冥曾被姜殊穹困住不知多少年，尝幽现在很有可能就在邬山城中，还有尝幽、叠鸦的子嗣……太多了，能帮助姜殊穹绘制出这样一幅阵图的鬼物太多太多了。
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郑南槐将视线放在合都灵信递来的那本古籍，不禁觉得果真是大隐隐于市，仙祖手札中都不一定有对鬼界灵纹如此详尽的记录，也不知这古籍的笔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燕北堂就在一边与他同看这本古籍，推测道：“这样看来，这一部分的阵图，好像是用来将生灵魂魄转化成类似灵气的东西温养布阵者神魂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那前辈发现的那处庑殿，很可能是姜殊穹用来夺舍他人、并将受害之人的魂魄作为养料精进自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