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会议开完,李涛和几个公司老班组长邀请肖云飞和张敏两人一起吃饭。肖云飞说你们吃你们的,一会我要回公司。并对油工班组长邱小明和陈兵说道,老陈这几年在家做生意亏本,这个项目权当帮一下老陈。邱小明你别有什么想法,你做1-3层,老陈做4-6层,大家都是老乡,又是多年的朋友,相互帮助,不要有意见。邱小明拍着胸脯保证没有任何意见,听从老板安排。陈兵在肖云飞走后,和李涛他们吃饭时感慨道,当年自己当油工带班时和肖云飞结个善缘,没想到多年后得到真心的帮助。
肖云飞发动车子,转动方向盘,平稳驶出工地。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在阳光中相互交织,树影透过车窗,在车内跳动闪烁。然而,这份惬意并未持续太久。车子沿着辅路行驶了不到十分钟,仪表盘突然跳出胎压报警,后右胎气压不到1.5,开始颠簸起来。肖云飞踩下刹车,透过前挡风玻璃望去,主路入口的指示牌还在百米开外。“肯定是在工地扎的。” 张敏探身看了一眼,指尖轻轻戳了戳了一下肖云飞的胳膊,“前面有汽修店,开过去看看。”
四环外的辅路两侧,老旧居民楼错落林立,犹如积木,错落有致。底商的招牌大小不一,上上下下悬挂着。透过车窗向外望去,不远处 “诚信汽修” 的招牌映入眼帘。店门口停着好几辆车,师傅们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在车旁忙得不可开交,扳手、千斤顶在他们手中不停地舞动。肖云飞把车拐进院子,门口趴着的三花猫,被引擎声惊得一下子蹿上墙头。穿着蓝色工装的修车蹲在地上擦拭扳手,抬头露出一颗虎牙:“师傅,补胎啊?得等半个小时,前面还有几辆车。” 肖云飞点点头,把钥匙提给修车师傅对张敏说,“先去吃饭吧。”
肖云飞指了指斜对面的 “西安羊肉面馆”,玻璃门上贴着 “手工面现拉” “真宗羊肉泡馍”的红纸,门口蒸笼冒出的热气,在春日微风里晃成一团模糊的白色。张敏把墨镜往上推了推,细高跟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声响。
面馆里弥漫着浓郁的羊骨汤香气,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海报,是各种特色面食的图片。肖云飞点了两碗羊肉面面,又加了一盘酱牛肉、一碟黄瓜、一碟花生米。张敏拆开湿巾,仔细擦拭了两遍筷子:“你说,现在这些修理店,会不会故意在工地附近撒钉子?”
“那倒不至于,应该不会这么缺德。”
两人很快吃完饭,结完账准备取车。此时太阳高悬空中,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两人慢悠悠地准备过马路,突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像一阵风似的从街角跑了出来,她穿着干净的碎花裙,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清澈却充满了焦急,一下子拉住肖云飞的衣角,带着哭腔说道:“叔叔阿姨,你能帮帮我吗?叔叔阿姨,求求你们给点钱吧。一个道长让我在这儿等你,说你一定会帮我的。”
软糯的童声带着明显的颤音。肖云飞抬头,只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正攥着张敏的裤脚。小女孩灰扑扑的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颈间露出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青白。张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小女孩却往前跟了两步,仰头的瞬间,肖云飞对上了她的眼睛 —— 那是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瞳孔如同浸在清水中的墨玉,眼角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像是长时间哭泣留下的痕迹。肖云飞的心猛地揪紧,一股想要保护眼前女孩的强烈冲动油然而生。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肖云飞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她鼻尖的污渍。小女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往路边指了指:“妈妈在那边…… 她说今天会有贵人来帮我们。”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肖云飞看见路边的梧桐树下,斜靠着一个衣着褴褛的青年妇女。妇女的头发凌乱得像一团枯草,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布包,下身穿着一条已经掉色的牛仔裤。肖云飞不禁想起在工地见过的那些因事故受伤的工人,他们的生活同样陷入困境,眼前这对母女的遭遇,让他感同身受。
“算命爷爷说的!” 小女孩突然抓住肖云飞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低得惊人,“他说今天有个脖子上有疤的叔叔会来,会带我们去医院……” 肖云飞猛地一怔,后颈的疤痕处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麻痒。他转头看向张敏,发现她也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筷子 “当啷” 一声掉进汤碗。张敏满脸惊讶与疑惑,小声嘟囔着:“这也太巧了吧。”
“走,带叔叔去看看妈妈。” 肖云飞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她的手指细得像火柴棍,腕骨处还留着一道淡青色的伤痕。路过饭店门口的垃圾桶时,小女孩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揉皱的面包干,掰成小块撒在草丛里 —— 两只灰扑扑的麻雀立刻扑棱着飞了过来。小女孩看着麻雀吃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显得格外动人。
青年妇女看见肖云飞来,浑浊的眼睛里顿时泛起光亮。她吃力地撑起上半身。“小慧说的贵人…… 原来是您。”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玻璃,“孩子他爸去年出车祸没了,我们从河南来投亲戚,路上遭人敲诈,逃跑的时候腿又受了伤。” 说到这儿,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慧赶紧扑过去帮她拍背,辫梢扫过肖云飞的手背,如同轻柔的蒲公英。肖云飞的眼眶微微湿润,他想起自己的家人,要是他们遭遇这样的变故,该是多么绝望。
肖云飞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进小慧手里:“先去吃点热乎的,一会我带你们去医院看看腿。” 小慧却摇摇头,拽着他往旁边的巷口走:“算命爷爷还在那边,他说等您帮完我们,要跟您说句话。”
肖云飞和张敏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惊愕与疑惑。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街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支着一个简易的算命摊。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道长静静地坐在那里,道袍虽然朴素,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面前的卦摊上,八卦图色泽古朴,龟甲纹理神秘。
肖云飞心中莫名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卦摊走去。走近后,他仔细打量着道长,只见对方清瘦的面庞上皱纹如同雕刻一般,花白的胡须随风轻轻晃动,可那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让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道长似乎有所感应,缓缓睁开双眼,眼眸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渊薮,双手抱拳,高声说道:“无量天尊。施主,可还记得我这个白云观的道士?”
肖云飞浑身一震,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二年前的记忆瞬间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时他去华山游玩,山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他独自走在一条偏僻的山路上,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远远地,他看到一个道士倒在路边,身旁干粮散落一地,水囊也滚到了一旁。他急忙飞奔过去,蹲下一看,道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显然是中暑脱水了。他心急如焚,急忙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矿泉水,轻轻地扶起道士,一点点地喂他喝下。又赶忙掏出手机,联系景区的工作人员。等道士悠悠转醒,确认没有大碍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两人结伴下山离开。分别前,两人聊了很长时间,老道给他讲过白云观的典故,还说过 “善恶有报,因果循环” 的话语。临别时,道士从怀中掏出一张平安符递给他,目光诚挚地说:“有善心就会有善报,这张平安符,能消灾保命。”
“道长!真的是您!” 肖云飞又惊又喜,肖云飞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道长嘴角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今日重逢,便是缘分。二年前承蒙施主搭救,贫道一直铭记于心。方才起卦,算出施主年内恐有劫难,便让小女孩在此等候。”
肖云飞猛地停下脚步,小慧趁机松开他的手,跑回母亲身边蹲下,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温热的包子递过去。张敏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刻正躲在肖云飞身后,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西装后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紧张与好奇。
张敏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道长,您说的劫难,到底是什么呀?”
道长目光转向张敏,微微颔首示意,说道:“这位女施主,肖施主今日轮胎无故没气,便是劫难初显。若是在高速上发生,以高速行车的速度,车辆一旦失控,那后果,不堪设想。”
肖云飞回想起刚才车子颠簸的惊险一幕,心有余悸,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要是真在高速上,以那种速度,车辆一旦失控,确实不堪设想。
“那道长,我该怎么化解呢?” 肖云飞满脸焦急,向前一步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莫急。不过今日相遇,却是施主与这对母女的因果。”道人轻笑一声,指了指小慧母女。 “二年前,施主种下善因,今日方能得此善果。当年在华山,施主若没帮我,此刻怕是已……” 他突然住口,指尖轻轻拂过肖云飞后颈的疤痕,只感觉一股温热从指尖传来。
道长抬手轻轻抚摸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那张平安符,想必施主一直妥善保管着吧?”
肖云飞连忙伸手,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黄纸包,里面一张平安符。符纸已经有些泛黄,边缘也微微起皱,上面用朱砂画着一道复杂的符咒,但看得出被保存得极为用心。
道长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此符经我开光,蕴含灵气,能挡一灾。这护身符当年赠予施主,可保三年内无血光之灾。但接下来的劫难,还需施主亲自应对。”
“到底有何劫难?求道长明示。” 肖云飞急得额头冒出了汗珠。
道长拿起卦签,在八卦图上缓缓比划着,神情凝重地说:“施主命中有一血光劫,就在年内。不过,万事万物皆有两面,劫中亦藏转机。”
“血光劫?” 张敏吓得捂住了嘴,惊呼出声,“那可怎么办呀?”
道长目光坚定,直视着肖云飞说:“化解此劫,关键在于‘舍’与‘得’。施主可曾有过亏欠之人?”
肖云飞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此生愧疚之人只有吴小兰。
“道长,我确实有个亏欠的人,只是茫茫人海无法找到。” 肖云飞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自责。
“去找她,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顺其自然。解开心中的结,了却这份遗憾,或许就是化解劫难的关键。” 道长语重心长,目光中充满了期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丝毫不爽。施主心怀善念,只要诚心弥补过错,必能逢凶化吉。”
肖云飞紧紧握住拳头,指节泛白,心中渐渐有了决断。“多谢道长指点,我明白了。”
道长欣慰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便不多言了。”
张敏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道长,您说的因果…… 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 LV 包的金属扣上停留片刻:“这位女施主,近日可曾感觉心悸?左胸口是否常有刺痛?” 张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捂住左胸 —— 她确实有这个毛病,最近尤其严重,可就连肖云飞都不知情。张敏的嘴唇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道人:“您…… 您怎么知道?”
道人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青铜罗盘,指针在 “离” 位急速转动:“女施主两个月前在高速上,是不是避让过一只突然蹿出来的流浪狗?当时您的车差点撞上护栏,可您没告诉任何人。”
肖云飞猛地转头看向张敏。她咬着嘴唇点点头,眼里已经蓄满泪水:“那只狗…… 其实被我撞了一下,我没敢下车查看……” 道人叹了口气,罗盘指针渐渐归位:“善念虽存,却因恐惧而退缩,这便是您心悸的缘由。明日去城西的流浪动物救助站,捐些狗粮吧,心结解开了,病自然就会好。” 张敏默默记下道人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一直逃避的事情,终于有了面对的契机。
小慧这时突然拽了拽肖云飞的袖子,仰着小脸说:“叔叔,妈妈说声谢谢,我们一会跟道长爷爷走了。” 肖云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青年妇女已经靠在树干上睡着了,脸上带着安稳的神色。小慧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塑料瓶,往母亲干裂的嘴唇上滴了两滴水,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肖云飞望着小慧,心中满是怜惜,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可她却早早承担起生活的重担。
“等等。” 肖云飞脱下西装,披在中年妇女身上,又把钱包里的几千元现金全部塞进小慧口袋,“这些钱给妈妈看病,别再乞讨了,去正规的救助站,我已经打了电话。”
小慧仰着头看着他,突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不用打电话,算命爷爷说去他的道观,会给妈妈看病。算命爷爷说,您以后会有福报的。” 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