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九月中旬，帝都的天气终于舍得褪去最后一丝暑热，染上了秋天的清爽。校园里的银杏叶也开始悄悄泛黄，预示着第一个学期已经平稳运行了一小段时间。
薛宜年的生活，也初步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业和那个数据挖掘实验室里。
信息学院的课程确实有难度，但还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尤其是那门《计算语言学与古文字识别导论》，虽然每周的阅读量和思考题都堪称“巨量”，但薛宜年却乐在其中。
当他沉浸在那些佶屈聱牙的古老文字和试图解析其内在逻辑的计算模型中时，有种像是在解一个巨大谜题的快感。
每弄懂一个知识点，或者在数据里发现一个有趣的模式，都会给他带来一种安静的、类似于游戏里获得稀有成就的满足感。
这份满足感，在小组项目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放大。
他和沈知行的小组合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另外两位组员，王卓和刘莉莉，在最初的“不明觉厉”之后，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主要负责资料整理和报告撰写这些相对常规的工作。而核心的技术分析、模型构建和难点攻关，则几乎完全由薛宜年和沈知行两人包揽了。
他们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但效率高得惊人。
两人之间仿佛有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或者短短几个字的提示，就能瞬间get到对方的点。这种纯粹基于智力和逻辑的同频共振，让薛宜年感觉很……舒适。
至少，和沈知行讨论学术问题，比应付顾纶的日常情绪要省心得多。
“这个金文的‘马’字，早期形态变化很大，现有字库的识别率都不高，” 一次小组讨论结束后，薛宜年看着屏幕上几个形态各异的古字，难得地主动说了一句，“如果能建立一个基于笔画顺序和结构演变的可变模型，也许能提高准确率。”
沈知行闻言，扶了一下眼镜，侧头看向他，漆黑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进行快速的内部运算，然后才缓缓开口：“理论上可行，但需要大量的、标注清晰的样本数据，以及足够强的计算能力。现有数据库……可能不够支持。”
“嗯，” 薛宜年点点头，“样本确实是个问题。” 他也就是随口提出一个想法。
沈知行却似乎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过了两天，薛宜年收到了一封来自沈知行的匿名邮件，他认得那个邮箱前缀格式，附件是一个压缩包，里面是几个极其冷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访问的古文字研究数据库的链接和一篇相关的外文综述。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或有参考价值。”
薛宜年看着那封邮件，又想起沈知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位同学，助人为乐的精神是不是有点过于……硬核了？
不过，有用的信息就是好信息。他心安理得地接收了这份“资源补给”，并投入到了新的研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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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斯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在得知薛宜年对古文字和历史表现出兴趣后，某天晚餐时，状似随意地提起：“这周末故宫博物院有个商周青铜器的特展，展出不少带铭文的重器，据说还有几件是首次公开亮相。我正好周末有点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薛宜年正在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
故宫？带铭文的重器？
这几个关键词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兴趣点。就像游戏里弹出了一个“稀有副本开启”的提示。
但是……和顾斯一起去？
他下意识地评估了一下“参观展览获取知识经验值”和“与顾斯进行长时间一对一社交所消耗的能量值”。前者诱惑力很大，后者成本有点高。
“周末可能要和小组讨论项目。” 他试图找个理由。
“哦？” 顾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那正好，看完展览可以去我工作室那边，我收藏了一些相关的拓片和资料，或许对你们的项目有帮助。我们可以顺便讨论一下。”
薛宜年：“……”
理由被完美地堵了回来，并且对方还加送了一个“扩展资料库”的诱饵。
他看着顾斯那副温和无害、完全是“为了你好”、“顺便帮你解决学术难题”的表情，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用最精美的诱饵和最巧妙的陷阱，一步步引诱着。
“那就，麻烦顾斯哥了。” 他最后还是点了头。
没办法，知识点优先。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大不了到时候多听少说，把社交能耗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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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决定，毫无意外地在顾纶那里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什么？！你要和我哥单独出去？！还是去看什么破展览？！”
顾纶在电话里的声音都变调了，“不行！绝对不行！你要去看我自己陪你去！凭什么跟他去？！”
“展览内容和我的小组项目有关，” 薛宜年耐着性子解释，“顾斯哥那边有一些我需要的资料。”
“那让他把资料给你送过来不就行了！干嘛非要一起去？！” 顾纶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愤怒，“他肯定没安好心！年年，你别被他骗了！”
“……顾斯哥是你半个亲哥。” 薛宜年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事实。
“那又怎么样！” 顾纶的语气更激动了，“反正我不准你去！你要是敢跟他去，我就……我就……”
他“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发出了了一种近乎哽咽的控诉：
“你就真的不要我了吗？”
薛宜年听着电话那头压抑的、闷闷的声音，感觉额角有点隐隐作痛。
来了，熟悉的“情绪过载”和“逻辑死机”状态。
他沉默了几秒，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如何安抚顾小同学。
“周日。” 他开口，“周日我没事，陪你打一天游戏，或者你想去哪里都行。”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传来小心翼翼的确认：“……真的？一整天？”
“嗯，一整天。” 薛宜年承诺。用一天的“社交/陪伴时长”，换取周六的“学术探索自由”，这笔交易，勉强划算。
顾纶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依旧能听出情绪不高，但总算是没再激烈反对了。
薛宜年挂了电话，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极其消耗操作和精神力的Boss战。
他需要回血。
他点开电脑，想进游戏放松一下，结果□□图标却不合时宜地闪烁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头像在申请添加好友，验证信息是：“我是谢放，Freedom那个。关于Bug反馈，想跟你讨论几个细节。”
薛宜年：“……”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他本想直接拒绝，但目光扫过“Bug反馈”几个字，又犹豫了一下。毕竟那份报告他写得很认真，如果对方真的采纳了并且想讨论细节……
他点了同意。
对方几乎是秒回，发来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哈！终于加上了！哥们儿你□□防护等级挺高啊！”
薛宜年：“有事？”
谢放：“有事有事！大佬，你那份Bug报告简直是神级的好吧！我们技术组那边都惊了！尤其你提的那个优化算法，我们初步测试了一下，效果拔群！简直是天才！”
一连串的感叹号，充分表达了对方的激动。
薛宜年看着屏幕，没什么表情。
被人夸“天才”这种事，他从小到大听得不少，已经免疫了。他更关心的是：“所以，测试结果符合预期？”
谢放：“何止符合预期！简直超出预期！我们老大说要给你发个大红包！不过我觉得红包太俗了，”
他话锋一转，“不如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跟你请教一下那个算法的具体思路？或者，你对我们游戏后续开发有什么建议？随便提！我们洗耳恭听！”
薛宜年看着对方发来的这一长串话，感觉自己的社交能量条又开始报警了。
他想了想，敲键盘回复：“吃饭不必。算法思路在报告里写得很清楚了。建议……暂时没有。”
谢放那边似乎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大佬你真是言简意赅啊。那好吧，” 他退了一步，“不吃饭也行。就是……你那个报告里提到的第五点，关于技能前摇和物理引擎判定的冲突，我们这边复现了几次，结果不太稳定，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测试时的具体环境和操作？”
这个问题倒是很具体，也很专业。
薛宜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测试情况，然后简洁地回复了几个关键参数和操作步骤。
谢放：“收到！多谢大佬！我们再试试！对了，大佬你哪个区的？平时晚上在线吗？有机会一起开黑啊？我带你飞！”
薛宜年：“不玩网游，只玩单机。没什么事我下了。”
说完，没等对方回复，他就干脆利落地将□□状态切换成了“离线”。
和谢放这种过于“高能”的NPC交流，一次性不能超过十分钟，否则系统容易过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