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千水是跑回的家。第二天起来，嘴唇都破皮了。这诡异的感觉，令他浑身不自在，像是有毒蛇在他身上游走，还时不时舔他一下。
“操！”千水说脏话的频率比往常高很多。
他亲了一个男人。
千水心里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太他妈操蛋了！
一连几天，千水都没跟木石打交道，跟木石迎面碰上，大喇喇就走过去了。完全把木石当空气。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木石多接触。虽然他自知这事儿不怪木石。
吴丽见千水心情不好，就天天给千水做好吃的。往往千水一回家，她就把千水买来的鞋垫、各种颜色的线都用完了。望着一双双缝好的绣花鞋，千水笑笑，拿起一双鞋端详。吴丽的手比她巧，绣的花栩栩如生。他寻思着，吴丽做的绣花鞋多卖一块。
赶集那天，那老板没想到欣然接受。老板还说，千水的这些鞋，10块钱一双县城人都抢着买。老板知道千水家境困难，让利一把，每双鞋多给千水一块。
真的是福星！
千水想。
千水买了6包康师傅、3个豆粑，又想到吴丽总拿筷子捆头发，便买了一根黑胶圈，又给露姐买了一根花胶圈。
看见胶圈，吴丽灿然一笑，眼如弯月，说:“谢谢。”
千水松了一口气，他说：“没事。”
吴丽问:“对了，木老师怎么好久没来了?他不是跟你关系好吗？”
提到木石，千水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糟心的吻。他说:“不好。”
“啊?”吴丽的声音很柔软，还泛着清甜，在千水心尖挠了一下。
千水说:“我跟木老师关系没那么好，他只是感谢我。”
“感谢?”吴丽一脸不解。
“嗯，”千水说，“木老师刚来那会儿，刚好遇到菜花疯，被疯狗咬了，是我救了他。”
“这样啊，”吴丽说，“阿水，你怎么这么厉害。感觉你什么都做得到。”
“没。”千水淡淡地说。
千水说:“水缸里没水了，我去挑两桶。”
“好，”吴丽说，“别挑满，太重了。”
“嗯。”千水点点头。
千水去了水井，挑了满满当当两桶水才回家。刚到门前，就听见里边传来异响。他隐约听见一声:“操！真他妈漂亮！”
千水忙放了桶，三两步跨进家门，却见一个男人嬉笑着跨坐在吴丽身上，手不同在吴丽身上游走。吴丽的一张脸被头发糊住，嘴边的头发还是湿的。
“操！你他妈发什么疯！”千水上去，抬脚把男人踹到一边，回头，看见吴丽胸前的雪白，忙扯下外套，盖她身上。
那男人挨了打，破口大骂:“操你妈了个逼，这是我的女人。我碰一下怎么了。”
“你他妈也配！”千水啐道。
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抄起一旁的椅子，往千水脸上招呼。千水抬脚，椅子顿时魂飞魄散。望着手上的椅子骨架，男人呆在原地。
千水冷声说:“我操你妈，滚！！！”
男人抖着说：“我才操你妈！那是我的女人，你霸占了我的女人不说，还要我滚。”
吴丽说：“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认识你。”
男人冲吴丽吼道:“什么不是我的女人，你爸把我彩礼都收了。你他妈赖不掉的。臭娘们，为了你，我花了多少钱。啪——”
男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扇了他一巴掌，又冷冷俯视他的千水。千水说:“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男人自知不是千水的对手，语气稍微放柔。她对吴丽说:“吴丽，我彩礼都给你了，你就是我的女人，这辈子，是生是死，你都是我的。”
望着男人的脸，吴丽一阵恶心。饶是她陪了那个油腻老板那么多年，还是做不到与世间油腻面孔和平相处。
吴丽趴地上，干呕起来，边呕边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千水扶她起来。
吴丽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你。”她看男人的眼神，如同在看最肮脏的垃圾。
男人的火气蹭蹭蹭蹿上来，猛地扑过来，拽住吴丽手腕。
“咔嚓——啊啊啊啊啊啊～～～～～～～～”
千水继续拧着男人手腕:“你他妈听不见我的话么？”
男人满脸通红，连连点头，告饶道:“我～知道～～错了。”
千水松手，把男人推到门边，男人左脚绊倒右脚，咚地摔在地上。
“操！”男人说，“吴丽，你得跟我回去。你是我的女人。”
“我不是。”吴丽跪着往千水怀里去。千水扶住她的肩膀，听见她的心脏砰砰砰的，像过年放的爆竹。
男人说:“吴丽，你家都收我彩礼了。你不跟我回去，这说得过去吗？”
“彩礼我又没收。谁收的你找谁。”吴丽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想了想，又急拍了一下脑袋，扬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爸收了我的钱，你就得跟我走。”
“我不走。不是我收的，我不管。”吴丽说。
男人往前两步，对上千水冷冷的眼神，忙退半步，他说:“放开她。她是我的女人。”
千水把吴丽搂得更紧。
“好，你，”男人指了指千水，又指一下吴丽，咬牙切齿地说，“你们！”
男人闪身跨到门前，坐门槛上，喊道:“这是什么世道哟，花了彩礼，到头来，媳妇儿反倒住别的男人家，上门要还挨打。”
千水说:“你他妈给我滚进来。”
已经晚了，左邻右舍围了过来，站门前指指点点。
男人哭天喊地道:“砸锅卖铁，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彩礼给了她爸，女儿却不归我。这叫什么事儿啊，大家来评评理。”
有人说:“这太不对了，既然收了彩礼，就得跟人家走。要不然就把彩礼退了。”
吴丽冲男人后背吼道:“你去让我爸退。又不是我收的。”
男人一哆嗦，装模作样抹两把眼睛，说:“父女同心，你要不愿意，让你爸别收呗。又要收钱，又不给人。这不欺负我老实吗。”
人越聚越多。
这事儿迟早传进吴川耳中，千水感到棘手。
男人一锤定音:“吴丽，你得跟我走。”
“我呸，”吴丽说，“我爸收的钱，他没经过我同意。你要娶，娶我爸去。”
所有人呆若木鸡，随后有人开始骂:“不要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管我说什么！”吴丽呛道。
千水压低声音冲吴丽说:“你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你爸迟早来这儿。你先逃出去，去阳光小学找木老师。他再怎么也能保你一时。”
吴丽的眼泪无声往下滑，她愧疚地对千水说:“对不起，阿水。”
“没事，你先去找木老师，”千水望着跟其他人闹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低声冲吴丽说，“从后门出去，不要让别人发现。我一关门你就往后门跑，一定要快！”
千水的眼眸闪了一下。他感到有些讽刺，没想到这时候，他能求助的，竟只有木石。
吴丽说:“那你小心。”
“嗯。”千水点头。
千水跑上前，一把将门合上，别住。男人粗犷的声音立马从门缝钻进来:
“哎哎哎，你们看，这都什么人啊，大白天，跟我的女人共处一屋。这不明摆着抢我的女人吗。我自己的女人，我都还没享受过，就让别人给碰了。这口气，你们说，换作你们，能咽下去吗？反正我是咽不下去。”
男人说着，把门拍得震天响。
千水冷声说:“滚！”
男人骂道：“我就操了！你一个小三，还这么理直气壮。”
“滚！！”千水只是重复。
男人偏不如他意，反倒赖在了门前，拍拍地，拍拍大腿，诉苦道:“敢情咱们村，还出了个男小三。我算是明白了，这个年代，活着就是要不要脸。人一要脸就要被欺负，人一不要脸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给彩礼就把人姑娘要了。”
千水说:“谁他妈不要脸谁他妈自己清楚！”
男人一抖。
邻居们议论纷纷，大多站在男人那边，男人的腰杆直了起来，他把门板拍得哐哐哐的，朝里说：“千水，你他妈要脸就自觉把门打开，让大家看看你在干什么腌臜事。”
千水说：“你他妈多说一句，我宰了你。”
男人又一抖。他说：“千水，你他妈不主动开门，你就是心里有鬼。”
千水说：“谁他妈心里有鬼谁他妈自己心里清楚。”
男人说一句，千水就和一句。千水闭着眼，心里天翻地覆。
男人突然说：“吴丽呢，你让吴丽说句话。”
千水的脑袋嗡地炸开，他知道，他拖不了多久了。很快，他面前这扇门就会被强行推开。他只能祈祷，吴丽能快点抵达木石的所在地。
吴丽听从千水的安排，一个劲往前跑。可惜她天生身子就弱，还早婚早育，身体大残，油腻老板欲望又强，不懂节制，她得不到足够的休息，身体早就坏了。现在的她，一跑就累，一跑就喘。跑了那么久，也没跑多远。
吴丽在火热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掐了把大腿，又气喘如牛地往前跑。
又跑了两百米，吴丽的脸彻底红了，烧了起来。汗水热乎乎的，糊了她一脸。
她撑着路旁的竹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阿水，不能辜负阿水。
这个信仰支撑着吴丽，站直身子。吴丽刚一抬头，眼前的景象，却又令她双腿一软，瘫跪在地。
吴丽抱住脑袋，崩溃的声音在深林里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