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娇拒绝慕容枂的邀约,倒不是出于考虑自己,她想她现在和慕容黎在旁人眼里是成过亲的,即便她不怕别人的闲话,慕容黎却也要饱受非议,这里毕竟是人界,对于人而言,人言总归可畏。
“流言蜚语重要,还是人命关天重要?”孟极说完,考虑到这话似乎容易惹人误会,又继续慢悠悠的说道:“我并非赞成你去,毕竟对你而言,本就不应该赴陌生男子的邀约,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
她看向孟极,脸上并没什么不悦,而是认真回道:“我当然知道流言蜚语与人命关天哪个更重要,只是我若贸然前去,恐怕会陷慕容黎于不义,但若不去,又担心错过了救他的机会,所以我打算跟你们商量一下。”
云娇看向雯葭,雯葭原本一直沉默,瞧见她看过来,思索片刻后轻声说道:“云娇姑娘,你若心中有所顾虑,不去也罢,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毕竟你都已经做到了他要求的,他却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若是他以此为筹码一直贪得无厌呢?”
孟极闻言,却提出了不同的想法:“我倒觉得,你可以去。”
慕容黎和雯葭闻言,皆是一愣,齐齐看向孟极,等待着他的下文。
孟极扫视一圈,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难道你们不好奇吗?他这人名声在外,口碑风评极佳,而这些日子据我观察,他也确实循规蹈矩,待人接物没有丝毫不妥,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做出在上巳节当日约有夫之妇外出这种事,丝毫不顾及瓜田李下,也没考虑到女子的处境,这本就是件离奇的事。”
不止孟极,云娇心里其实也是好奇的,慕容枂这个人在她看来,虽然神秘,却并不可怕,于是她转而看向慕容黎,托着腮看向他。
“慕容黎,我能去吗?”
慕容黎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刚要回答,却又被她打断了,云娇起身也不理他,蹦蹦跳跳的走了:“算了,无论你说让我去还是不让我去,对你而言都很为难,还是我自己决定吧,到时候真有什么闲言碎语,你只管怪到我头上就是了。”
她的语气是洒脱的,没有再给其他几人纠结的机会,下定决心后转而去约慕容枂上巳出游。
到了客院,没等寻去他住处,远远就看见他和大小姐在廊亭处面对面站着,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云娇还没有走近听清楚什么,就看见傅大小姐从慕容枂手中接过什么东西后,转身离开了。
待她走远,云娇才缓步上前,余光一扫,却发现前些日子的那一树的枯枝,竟都已结了花苞。
“云娇姑娘何时来的,我竟没留意到。”
慕容枂见到云娇,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云娇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也是刚到,枂公子与傅大小姐,似乎关系不错?”
他闻言,轻轻一笑:“傅大小姐与我,不过是点头之交,毕竟同样住在客院,虽然离的远,但总归偶尔能碰上面。”
云娇闻言,心中暗自腹诽,点头之交还送东西,心道:这慕容枂不会是个海王吧,到处送温暖?
但她面上不显,也没故意戳破,只是继续说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上巳节那日,枂公子还没约人吧?”
慕容枂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云娇姑娘原本不是拒绝的么,如今这是答应了?”
云娇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晃动身体,脸上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
“我只是觉得,既然枂公子这么坚持,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拂了你的好意?”
她在心里觉得自己此时必然是有些矫揉造作的,但好在她天生一副好相貌,即使此时有些刻意,但也依旧不会让人生厌,反而有些少女的娇憨。
慕容枂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随即垂眸浅笑着轻声道:“云娇姑娘能这么想,是在下的荣幸。”
云娇眨了眨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枂公子,你与傅大小姐,真的是点头之交吗?”
慕容枂闻言,笑容微微收敛,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云娇姑娘为何如此问?”
云娇抿了抿唇,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慕容枂的神色坦然,并未见半分遮掩。
“云娇姑娘误会了,我与傅大小姐,确实只是点头之交,她知晓我略懂医术,来向我讨了些药而已。”
“什么药?”
云娇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口,慕容枂虽有疑惑,语气却还是温柔的。
“安神助眠的药,我总不会害她的,云娇姑娘若不放心,可以自己去问一问,也可以把药拿来检验。”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娇感觉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乱了起来,但她又说不清到底那里不对,只能暂且作罢。
“枂公子别忘了,上巳节酉时,我在我们初遇的那条街上等你,不见不散。”
慕容枂轻轻点头,态度谦和有礼。
“云娇姑娘放心,我定会赴约。”
言罢,他转身欲走,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枚荷包递了过来。
“傅大小姐说她近来难以安枕,我想起听府内下人说起,云娇姑娘似乎也与她一样邪气入体过,这枚香囊里装了些助眠驱邪的药材,若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荷包是艾青色,浅绿中泛着浅浅的白,纯色没有任何图案,像是群玉山头笼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从里面隐约散出悠悠草香。
云娇回来打开荷包检查了一下,里面除了些常见的花卉和艾叶外,只有一味干叶,她并不认得。
将叶片递给孟极,孟极抬手接过,对着日头仔细看了看,半晌后才皱眉道:“没见过......不过应该没什么害处,你且收着吧。”
她点点头,将荷包重新系好,随手挂在了腰间。
转眼间,上巳节已至,云娇并未做什么特别的打扮,只随意穿了件水绿的衣裙,头发歪在一旁扎了个辫子,头上戴着帷帽,提前来到了与慕容枂约定的地方。
街道两旁,灯笼高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云娇站在街角,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她逐渐开始没了耐心,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头在土地上开始胡乱画着什么。
“在画什么?鸡么?”
云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石头掉落在地。
她猛地抬头,只见慕容枂正笑吟吟地在旁边,腰背微弯着看她。
慕容枂今日穿的仍旧很素,白袍裹着竹青色内衬,手里无端的多出把折扇来。
折扇的扇面未开,可看上去纸张洁白,该是崭新的才对,但扇骨却偏陈旧,疏密有致的竹节上纹理细腻,像是被人把玩过很久。
色泽古朴光润,隐隐泛出玉色。
她站起身来,把那只她画的凤凰用脚三下两下蹭了个干净:“没什么,等你等的无聊,随便画了画。”
说完,两人便又陷入了尴尬的寂静,只肩并肩像街上其他男女一样边走边看,云娇隔着帷帽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偶尔生硬的与慕容枂说上几句,慕容枂虽彬彬有礼的回她,可云娇总觉得他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走了一会儿,直到一处人相对少一些的拱桥处,慕容枂才停下脚步,他垂眸看着对岸熙熙攘攘的情侣,神色有些淡漠:“云娇姑娘为何这么想救慕容黎呢,因为爱么?”
云娇却没有向下看,她撩开帏帽看向天上的峨眉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难道在这世上,一个人想救另一个人,只能是因为爱吗?可爱这东西......到底又是什么呢?”
慕容枂闻言,微微侧头看向她,月光下,云娇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淡然与宁静。他沉默着想了很久,最后轻轻摇摇头,似是在否定自己心中的某个想法:“自然不是,只是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罢了。”
云娇收回视线,重新将帷帽戴好,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或许是因为我太闲了吧,又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吃慕容家的这碗饭。”
只这一低眼,周围的景象又变了,原本热闹的街景,瞬间变得模糊,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连慕容枂的身影也变得不真切起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捞,眼前竟像一场镜花水月般荡出涟漪来。
“又来?”
是何时再次入幻的呢?她不禁陷入思考......抬头望向天空,那轮峨眉月依旧高悬,清冷的光辉洒满拱桥下的河道,水面之下人影攒动,映出和她所在之处完全不同的街景。
云娇孤身一人从拱桥上拾阶而下,长街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却犹如死城,不见任何一个人在街上走动,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走向慕容府的方向,反而走向了花朝节那日的花海,腰间那枚荷包犹如装满了一袋萤火虫般发出犹如呼吸一般的绿光。
她步伐略显沉重,眼神从最初的清明逐渐变得迷茫,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回忆的碎片上,花海依旧绚烂,色彩斑斓的花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周围死寂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是花丛的尽头延伸向出一片本不存在的密林,而云娇的脚步不见丝毫迟疑,就那么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