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想要推开许宥礼的触碰,对方的双手却像把铁钳似的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他强压下心底升起的怪异和不适感,平静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许宥礼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黑眸中涌动着看不懂的狰狞情绪。
江辞被看得直发毛。
在外,许宥礼是冷静克制的律师,可对内,只有江辞知道他有多疯。
江辞对危险的味道很敏锐,也本能地避免和疯子纠缠。
他看向许宥礼,知道对方不喜欢酒吧的环境,放轻声音试探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
回应他的只是沉默,和近乎溢出皮肤的疯狂、失控和寒意。
弥散的酒气像着了火般升温炙烤他的皮肤,眼前的一切扭曲成几道虚影,江辞抽了抽鼻子,似乎从中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铁锈似的腥气。
是血?
江辞怔愣了一秒,愕然地看向许宥礼,“你身上怎么有血味儿?受伤了?”
男人手指轻颤,下一刻却更加用力地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冷笑,“你在乎吗?”
还没等江辞说话,环在腰部的力度不受控地越来越紧,布料盈上一层黏腻的湿意,在意识到某个贴着腹部支棱起的部位时,江辞脑子宕机般嗡了一声。
对面是平日里克己复礼的男友,对吧?
他怎么可能在公共场合……?
眼见二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江辞脸部紧缩,看见许宥礼垂下眼睫,双眸的欲-望燃烧着无法直视的炽热。
他们现在虽然属于酒吧较为隐秘的位置,但难免会有服务人员经过。
江辞双唇翕动,正要说话,嘴边就传来寒凉的触感,刺骨黏人,像冬天在室外冻成的冰锥。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在喉间散开,肆意掠夺仅剩的氧气和温暖。江辞晕晕乎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许宥礼不会要来真的吧?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快要破膛而出。
这心跳中除了怕被人发现的刺激感,还有和许宥礼接触的排斥和之后收场的烦躁。
……不,绝对不行。
如果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复杂更黏不开,到那时他想和许宥礼分手就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了。
仅存不多的理智占据上风,江辞推了一下许宥礼的胸膛,对方似乎没料到他会用力,往后退了一步,瞬间又吻了上来。
这个吻冰而黏腻,像张粘鼠板一般,死死碾磨着江辞的唇瓣,恨不得掀开一层皮。
直到唇间传来刺痛感,江辞顿时痛呼。
求饶般的声线让近乎疯癫的许宥礼理智回归,他动作停滞,半晌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辞泛红的双颊和溢出血丝的唇,两股血腥气交缠在一起,粘黏不开的感觉让他格外舒适地眯了眯眼。
“为什么要分手?”
许宥礼眉毛轻挑,似乎只是随意在聊家常,周身却透着诡异的森凉,令人毛骨悚然。
见江辞不说话,他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往上抬,语气更柔和得瘆人,“因为那个姓温的?”
江辞呼吸重了一拍:想象中两人摊开真相的时刻终于如愿降临,可为什么非但没有一丝畅快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害怕?
没错,就是害怕,来自身体本能的,预知到强烈恐惧的震颤感。
他的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说话。”
许宥礼手间的力道微微用力,江辞腾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指腹并不算细腻,带着层薄茧,生硬冷冽的触感扣在自己下巴上时,带着一股强势的、无从拒绝的入侵感。
江辞睁开眼,看着那双黑眸中的自己点了点头。
许宥礼歪头看他,倏地一笑,“他就是你口中的同类?”
江辞想别开脸,却被对方双指用力拉了回来。
骤缩的黑眸直挺挺地闯入他的视线,许宥礼指尖上移,落在单薄脆弱的眼皮上,手中的寒意近乎沁入眼球间的缝隙。
“江辞,你早晚会……”
早晚会什么?
这一瞬间,江辞想到了无数个可以在后面安置的形容词。
报应、疯癫、发狂。
随着这些词从脑海中一个个冒出来,江辞脸上绷紧的肌肉也逐渐松懈,像在等待一场注定卑劣的诅咒。
下一秒,一个冷得骇人的吻落在发丝间。
一股古怪的酥麻感从肌肤相贴处扩散到脚尖。
江辞愕然抬眸,却见许宥礼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泛着寒意的大掌如一条不停游动的蛇,最终停在了后颈上。
“你早晚会懂的,小辞。”
——他们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人,注定与其他人类不同,身体里压制着的,是相同丑恶却滚烫的血液。
撕开这份为融入社会而戴上的面具,又能有几分正常呢?
江辞后颈处的皮肤本能地瑟缩了下,眼神更加迷茫。
许宥礼到底在说什么?
可当衣服的领口越扯越大,江辞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连忙推拒起来,“许宥礼,你疯了吗?别在这儿……”
酒后失力的拒绝,在对方眼里似乎成了挠痒痒。
朗姆热烈的气息和松木交相辉映。
江辞黑灰色的瞳孔逐渐染上一层毛玻璃般的薄雾,那些难以言喻的恐慌和烦躁竟在一次次泄力中褪去了。
身体被重重压住,后颈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感。
许宥礼野狗般不知餍足地咬住他的腺体,肌肤间分明是温热黏稠的汗液,声音却格外生冷沉郁。
“还分手吗?”
江辞被折腾得脑子胀痛,身体失了知觉,却还是本能答道:“分,必须分……”
许宥礼的眼神霎那间阴沉下来,如浓郁的墨色不停翻滚。
脏污的空气间还淤塞着一股扭曲残忍的疯意。
四周的温度又降了,江辞被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酒都跟着醒了几分,却见许宥礼像是打了兴奋剂似的,两股间只剩机械和从容。
江辞:麻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早已一片模糊,懵懵懂懂间,江辞似乎感到有什么东西靠近,在耳边留下夹杂着哽咽而富有磁性的呢喃。
“像以前一样再爱我一次,可以吗?”
“我会乖的……”
江辞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可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回复:不能。
江辞对于感情的态度一直都是及时行乐。
喜欢对方的时候就尽全力对他好,等到荷尔蒙散去,往日情感不再,一拍两散时也了无遗憾。
而不是吝啬自己可怜巴巴的情感,直到恋人离去,才追悔莫及地想要挽回。
晚了。
身体再契合,他也不会对已经做出的决定回心转意。
不知过了多久,江辞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被人拍了拍,他登时睁开眼,才看见眼前是一名服务生,提醒他店要关门做清洁了。
江辞呆愣愣地看着对方好半天,一时忘了自己在哪儿。
终于摆脱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江辞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头看着自己衣衫规整,衬衫都被扣上最后一颗,抬眸问道:
“刚才来找我的那名先生呢?”
服务生眨了眨眼,一脸问号,“什么先生?”
“就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坐在我旁边的。”
对方摇了摇头,“我整晚都在这里守着,并没有看到您身边有什么人啊。”
江辞微微蹙眉。
以许宥礼的身形长相,走到哪儿都是难以被忽视的存在。
难道又是梦?
他掀开两臂的衣服,皮肤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残留下来的痕迹。
……果然,许宥礼确实没有来过。
好吧,一定是他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总是搞不清楚梦和现实的界限。
他捶了捶像被电钻钻了两边的脑袋,塞给服务生一把小费,让对方将自己扶上了出租车。
迷迷糊糊到了家,还没来得及上床躺尸,被扔在桌上的手机就“铃铃铃”响了起来。
明明听了不下百遍的铃声,响起的瞬间却让江辞的胃剧烈蜷缩了下,像是被刀亲手剐蹭般痛。
心一点点提上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听着耳边铃声灭了又响,响了又灭,跟叫魂一样急躁不堪。
手机的莹莹亮光打在脸上,江辞看着通话记录,发现除了前几十通是许宥礼,还有一通是他的朋友卢煜的外,其他全是警察号打来的。
电话那边响起一道严肃的女声,“您好,是江辞先生吗?”
江辞应了一声。
“您的男友许宥礼先生被他的朋友发现在家中浴缸已无生命体征,目前尸体将送往尸检。我们在手机通讯录看到死者生前只和您一人联系过,您现在有时间来一趟现场吗?”
强烈的坠空感和一丝熟悉从血管深处源源不断的涌上来,江辞瞳孔倏地放大,手机差点顺着手掌滑落,恍惚着后退跌坐在床上。
“不可能吧,我刚刚还看到他给我打电话的通话记录了呢,怎么可能死——”
一提到这个字,江辞心尖都麻的厉害。他第一反应是许宥礼找人来骗他,毕竟改电话号码这种小事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律师来说简直太小菜一碟了。但心里有隐隐冒出一个声音:这是真的,许宥礼真的死了。
“案件进展还在调查中,暂时不能透露太多。总之您尽量现在来一趟吧。”
电话挂断,江辞呆坐在床上,头脑一片空白。
许宥礼死了,但是……为什么?
因为他提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