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吃了药丸,咳得更厉害。
“去唤郎中!”慕容冲着急道。
“不必,郁在胸口的毒血吐|出来就没事。”慕容昀扶起娘亲的后背躺下,帕子上的血都是黑紫色的。
夫人吐血,房内人多杂乱,若有几个丫鬟借着帮衬之名想来八卦看一眼也是可能的。
可慕容昀眼尖瞧见阮姨娘身旁的春杏丫鬟慌慌张张离开。
她不可觉察地笑了笑。
“爹,您在这守着娘,我外出困乏。”慕容昀给娘亲盖好被子。
慕容冲一脸担忧应下,心中回想起方才厨子说的话,愠怒道,“阮姨娘呢,她也得过来,跪在门口为夫人祈福。”
房门就别进来了,省得再生事。
张嬷嬷:“奴立刻叫她去。”
“姨娘此时忙着呢,嬷嬷去她房内叫她估计找不到人。”房内布置简洁不失轻奢,从紫云端木桌椅仍能窥见家主对夫人的重视和爱惜。
紫云端木案桌上,有茉莉花茶,时间放得久,茶面有一层白白的茉莉花末,慕容昀两指捏起,洒在地上。
“爹爹若还不信,悄悄跟我回去,阮姨娘定在为庶弟中毒而着急呢。”
慕容冲眼睛一眯,“为何我无事发生,饭桌上的菜我都仔细一一品尝过。”
“爹爹,您不爱喝茉莉花茶,您喝的是酒,这些腥膻要同西域特制的茉莉花茶才有效果,娘亲喝这个茶断断续续有些时日,只要一碰些腥膻,身子就会咳嗽有反应。”
再问下去得不出结果,只有亲眼见到,真相才会大白。
“姚管家,你去斌哥儿的房外守着,若是阮姨娘在,你设法拖住她。”
慕容昀走之前特意让小倩点亮房内所有的烛火,但等她回来,不过三刻功夫,房内所有的烛火都已熄灭。
她立即做了个噤声动作,悄咪-咪靠近房门。
她耳朵贴近门,里面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她袖口中|出去一根银针。
月光微弱,在场的其他人瞧不见银针飞出,只听里头有妇人尖叫。
小倩撸起袖子冲了进去,“大胆贼人,竟敢闯入公子房间!不要命了!”
阮姨娘就这么站在放匣子的木柜前,浑身不得动弹。
小倩装作惊讶,“姨娘!怎么是你!”
阮姨娘害怕道,“后背,有针……”
等小倩一盏盏烛火重新点亮,慕容冲的神情也从惊讶到愤怒到失望。
“你真的对夫人下毒?”
阮姨娘下意识想否认,可她的斌哥儿咳个不停,很快他就会咳出血来,半夜四肢血脉发紫,不超两日暴毙而亡。
“是……”她的唇哆嗦着。
“老爷!求求你救救斌哥儿!夫人服下的药丸,对!九转续命丹!”阮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表情痛不欲生,“阿昀,给你弟弟一个药丸。”
她能说话,能流眼泪,可四肢动不了,无法擦眼泪。眼泪就这么顺着涂满胭脂的脸颊流向下巴,进了她的衣裳中。
白花|花的,将她的淡绿色襦裙弄脏,痕迹明显。
“只有一颗药丸。”慕容昀拔了她后脖颈的银针,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这场好戏。
阮姨娘血脉不流通,一下子腿软跪在地上,“不,不会的!你的匣子还有药丸!”
“九转续命丹只有一颗。”慕容昀强调,“我匣子其他药丸全是毒药,若你不信大可以给庶弟喂了吃。”
“郎中!老爷,去叫郎中!”阮姨娘迅速爬到慕容冲脚边,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她心如刀绞。
慕容冲叹息,“这个时辰,莫说医馆早就关门,私宅离最近的医馆也要半个时辰骑马过去。”
“何况,慕容家好不容易隐藏的私宅用来躲避祸事,叫了郎中,岂不是一下暴露。”
慕容冲面容温和,“阮阮,睡一觉,睡醒什么都好了。”
他的表情从未露出过的慈祥,可眼神却杀伐果决,稍微一示意,身后的姚管家一掌斜着打到阮姨娘的后脖颈。
她晕了过去。
“春杏,扶阮姨娘回去,锁好门,她半夜醒来也莫要让她出门,点好安神香即可。”慕容冲恢复冷酷。
春杏吓得赶紧拖着主子下去,她年纪小,从未见过老爷这般对主子,过了今夜,她明白,世间再无斌公子。
慕容昀又一次对她爹刮目相看,“您在娘亲那,可急着要唤郎中呢。”
她爹哼声道,“那逆子,死有余辜,断了各大家族财路,即使没死在今夜,也会有其他人查出来向他索命。”
“那得好好处置他的尸身,莫让爹爹白白牺牲了一个儿子。”慕容昀轻描淡写道。
第二日,慕容斌的尸身死在尹兆府门口,他身上还洒落着同尹兆府陈德的私下交易账本。
几日之内,尹兆府吞并漕运的恶劣手段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
“慕容斌这么做,慕容家还敢爆出来?”
“呵,这慕容老爷子也是心狠,亲骨肉也下手。”
“不这般断绝关系,日后尹兆府为了自保,狗急跳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损失个儿子,让整个家族保全,慕容家做的选择高明。”
“那他还有后吗?”
“据说周氏肚子愣是没出来个儿子,老夫人才硬要塞个妾室进去……”
刘郎中今日没在医馆待着,而是在茶肆中喝茶,他打岔道:“老夫给周氏看病多年,她膝下有个风|流倜傥的昀公子!从小体弱多病,因而当女儿养,老夫人对他可谓喜爱。”
“但他命格离奇,道观真人说他活不过十岁,一定得戴上青石玉佩压住煞气!”
一说到青石玉佩,那些曾与慕容家生意上有往来的大户家丁丫鬟嬷嬷们,现身说法。
“对的对的!我偶然瞧见过昀公子腰间的玉佩!玉|体通透,明亮着呢!”
待慕容昀从私宅出来再听到这些传言时,不由得暗暗咂舌。
原来她爹才是玩弄人心的一把手,不愧是做生意的。
她慕容昀公子的身份,从此在大众面前得到承认。
小倩历经多次换装,对男儿衣衫已不抵触,她得了任务,每日同上官玄来回通信。
她的预感告诉她,小姐变了个人,她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朋友并待他们同亲人一般。
从前的小姐人际圈子窄,多是门当户对的商胄之家,结识的都是斯斯文文的小姐和贵公子。
而今胆小文静的小姐摇身变成胆大妄为的公子,她贴身伺|候,自然感触最大。
“我家主子想拿到更多陈德的罪证。”小倩在客栈中留给上官玄这样一句话,“若公子有空,主子想与您见上一面。”
上官玄余光瞄向收拾好的包袱,“没问题,你快回去按住你的主子,他一冲动,我担心小命没了。”
小倩点点头,在这点上她同意。
慕容昀去看了眼谢芝芝,他们同样搬离,只是离得近,他没进府内。
谢家几个妾室和庶子庶女们都是惹事的主,省得他们见到慕容昀问东问西。
慕容昀为了伪装更方便,特意学了口|技,说话声更像男儿音。
“阿昀,家中漕运不能继续,兄长被赶去科举。”
慕容昀本想简单告别,听到这,点点头。
“啊!?”
“没错,兄长也是相当不情愿的,可爹娘怕极了当官的,一定要直系中|出来一个,他们对嫡子寄予厚望,最后让哥哥去科举,兄长没办法,选了你在的青山书院。”谢芝芝叹气,而后抿了抿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不过也好,你俩同一个书院,就有更多机会接触兄长,让他对你倾心。”
“那倒不必……”慕容昀一个头两个大,“青山书院很穷的,我担心谢兄受不了那边的苦,吃的都是粗粮,硬邦邦的馒头,啃得都费劲。”
慕容昀还有些着急,指着门牙上的缺口,“你瞧,啃馒头掉的一小块,馒头里面有石子,差点把我命要走。”
谢芝芝捂着帕子笑,“那不是你当年为了见我哥,爬上墙头摔下来,门牙磕到地板上摔的吗!”
慕容昀:“……”
还有这事?亏她还担心自己穿进来后对原身的形象会不会有所影响,看来,完全不会。
谢扬笙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头顶传来一阵感动的声音。
“阿云这般为我着想,好生感动。”
慕容昀想解释,但这两兄妹一唱一和,似乎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谢芝芝怪道,“兄长莫要吓到阿云。”
“阿云的客栈住的是哪间?我与你同住,顺道向你讨教学习之道,届时我同你一道回去。”谢扬笙慢慢贴近,闻着她肩膀头发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
从前她主动靠近,他心生厌烦,对她身上的这股香味也是烦躁不已,而今不知怎的,竟莫名开心。
慕容昀连忙闪开,“云来客栈。”
谢扬笙顿了顿,而后莞尔一笑,一路跟着阿云进了云来客栈。
但冤家路窄,他遇到同样喜欢阿云的人——上官玄。
太明显,他看阿云的眼神,同藕断丝连一般,目光每每掠过,总是挪不开。
“你怎么也在。”慕容昀下意识挡住谢扬笙。
她并不知道,谢扬笙因为她的这个挡身动作,光明正大在她身后,对上官玄笑。
她,在保护他。
上官玄沉着脸,“想和你住同一间客栈,就来了。”
慕容昀:“……”
这仨人在客栈门前氛围微妙,客栈小二不敢乱打招呼,又不想错过客人兜里的银子,赶紧去叫掌柜的。
掌柜的正色道,“你啊,还是太年轻,多混几年就能学会圆滑,人情世故要多练的。”
小二若有所思点头。
只见掌柜的腆着脸过去,笑的春|光灿烂,“三位客官,是否要开一间房,方便……”
“我们客栈有大床房,方便三位公子行事……”
慕容昀曾是互联网的5G冲浪达人,恨自己的秒懂,很想捂住上官玄的耳朵,莫要污染了去。
然而她扭头一看,另一边的谢扬笙咳嗽掩饰笑意,“掌柜的,你误会了……”
“滚!”上官玄冷冷的一记眼神刀子过去。
慕容云:不是,你们咋都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