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学士和徐夫子在书院中撞见。
他们手中各拿着一包油纸裹得厚厚实实的肉，那肉皮表面呈枣红色，透出锃亮的油光，面上刷了一层香味浓郁的酱汁。光是瞧着就能看出，两包都是烤鸭肉。
“……”
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何况昨日两人刚聚在一起骂慕容昀作风浪|荡。昨天批的有多狠，今天看上去就有多尴尬。
徐夫子率先一步道：“慕容昀黄口小儿，以为用油腥能收买老夫，可笑可笑！”
话是这么说，可徐夫子的眼睛没离开怀里的肉。
青山书院的伙食，确实太素了！何况这烤鸭还是城西陈记铺头的肉！
香飘十里啊。
赵学士太懂他了，老戏骨一个。差点没忍住笑，轻咳一声，赶紧捋了捋胡子，没有揭穿他，反倒顺着他的话严肃点头。
“一码归一码，慕容昀不合礼数，但肉是无辜的，扔了岂不浪费，为人师表，谨记粮食可贵啊！”
徐夫子故作深沉感慨道：“学士说的在理啊！这鸭生下来也不容易，都这样了，就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吧！”
两人相视一笑，偷偷看了一眼对方的烤鸭大小，心中比对。
还好慕容昀那小子，没有厚此薄彼，两只烤鸭的大小看不出区别。
青山书院目前有36名门生，一共有三位夫子讲学，分别是徐夫子，赵学士和王夫子。
徐夫子当晚连夜拿出几天前准备好的卷子纸，面带笑容，反复确认卷子里的题目。
上面密密麻麻的题目都是之前学生学过的，确保不伤及其他门生
只剔除慕容昀一个！
哼，烤鸭好吃和考试是两回事！想用吃的收买他，没有真才实学，还是得走！
徐夫子狠狠咬了口烤鸭肉，用力嚼了几口，吞入腹中。
好吃。
……
一|大早，朗朗读书声响起。
宋奇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皮，趁读书声整齐，小声和慕容云说道：
“可以啊，昨天的烤鸭肉很好吃！下次出去还给我带！”
“多少钱，我还你——”
慕容云昏昏欲睡：“不用——”
宋奇不依不挠，“亲兄弟，明算账。”
“多少钱直接说，有来有回！”
宋奇这坚决的样子，慕容云倒是有几分欣赏他。
不占便宜的人，在哪个年头都属于稀有品种。
“一只鸭子五两银子。”慕容云笑眯眯道。
宋奇愣住，顿时后悔了。
“五两银子，在别的铺子能买两只！你指定给人骗了！”
慕容云收起笑容，缓缓扭过身去。
不给就算了，还骂他大冤种。
宋奇差点吐血，话都说出去了，又不能说不还银子，就差给他憋出硬伤！
最后只能弱弱来了句，“下次我还你一只鸭。”
慕容云轻飘飘应了句嗯，思绪开始走神。
都怪她当时看小说囫囵吞枣，很多细节根本没仔细看，专看男主段宇成一路开挂一般的人生轨迹，爽就完了。
中间穿插着贪污案，只有一句话牵扯到慕容家，她也复姓慕容，这才多留意了几眼。
慕容家在明年十一月就面临抄家，她得赶在明年冬天，考得功名当上官才行。
……
宋奇还在絮絮叨叨，“兄弟，吃了你的烤鸭，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
慕容云把|玩着腰间的青玉玉佩，点点头。
“点头就当你答应了，日后我定为你两肋插刀。”宋奇自顾自燃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很喜欢慕容昀，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着这兄弟他交定了。
赵明远上台交作业，路过慕容云时，弯了弯腰道：“多谢你的烤鸭。”
慕容云随意拍拍他的肩膀，冲他笑笑。
等人走后，身后的宋奇有些激动：“赵明远也有？”
“不仅他，上官也有一份。”慕容云瞧着他的神情，更想逗一逗他。
“上官玄就算了，他迟早榜上有名，送点东西也正常。”
“可赵明远学业没比我好哪里去呀！”刚刚还一口一个喊兄弟的宋奇，此刻有些怀疑人生。
慕容云捏着耳垂。这人，居然不知道赵明远和赵学士的关系！
“多了一只，顺手送的。”
“暴殄天物。”宋奇哼声，“下次吃不下给我嘛。”
徐夫子戒尺一敲，吓得宋奇浑身一抖，再也不敢吱声了。
那戒尺拍下去，连带着慕容云的桌子都震了震，她战术性喝了两口水。
“朗诵停止，提前考校！考核不合格的，罚抄十遍卷子！”
慕容云心虚地向上看了一眼，这徐夫子怎么改规则？不是说月底考核吗？
烤鸭昨日已经放他桌面上，莫非他吃了还赶她走！
慕容云揪了揪耳朵，想让自己提起精神来。
若慕容云被赶出青山书院，其他书院腐|败成风，都是官二代。
他们考试都提前知道答案的，至于能知道多少，完全看对夫子的诚意有多少。
慕容云要是过去，根本学不到知识。
[跷二郎腿边抖腿边写，奖励《四书五经》]
系统突然蹦出来，慕容云一听，喝着水直接呛到。
学堂上原本鸦雀无声，她强烈的咳嗽声，让所有人都看向她。
“收拾书本，书本不得出现在堂上。”
徐夫子表情严厉，但仍然给了他们时间休息。
休息时间，同窗们说话就肆意多了。
郑源旁边围着一堆人，他爹吏部尚书郑光，在青山书院中是唯一的官二代。
不少人捧着他。
郑源扭过头，嘴角扬起，语气却是关心：
“慕容昀，你还好吧？
青山书院经常突然考核，以后你就习惯了。”
“他哪有以后啊！”
“郑兄，你还是太高估他了！”
“最多月底，考核不合格，要离开书院的！”
“家里有钱也没用啊！咱们书院可不看这些！”
“大少爷就应该离开，来这干嘛？”
“快走吧！”
慕容云慢慢研墨，缄口不言，那些话入耳后，她抬头望向徐夫子，徐夫子捧着书，遮着眼睛看，并未有半分动作。
宋奇挡在她前面，“他才来第一天，考核不过关也是常理！你们少搁着欺负人了！”
和郑源最亲近的于子洋阴阳怪气道：
“我们有欺负他吗？我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宋奇气得脸都红了！
这些人耍赖皮！
慕容云扯了扯宋奇的袖子，“嘴长在别人身上。”
患难见真情，他们才认识两天，宋奇就能帮她说话。
以后的烤鸭，只要有她吃，就有宋奇一份。
宋奇气鼓鼓回到座位，斜看他们那些人。
慕容云嘴角含笑，她倒是不在意。只是，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若有若无。
她忽然回头，上官玄坐在最后位置，对上她的视线，倒也不躲避。
他相貌俊朗，眉间平和，竟对她笑了笑。
这是，在挑衅？
“郑兄。”
慕容云放下墨块，起身走到他们旁边。
包括郑源在内的那一圈人一时间愣住，没想到对方还会主动过来搭话。
就连徐夫子，都没忍住挑起眉头，余光瞥向慕容云。
“听闻郑兄才华斐然，在青山书院佼佼者，不知具体能排第几？”
于子洋大笑，“所谓佼佼，自然是第一第二！”
郑源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低调。”
慕容云故作惊讶道：“看来我要超过郑兄，有些困难啊！”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郑源也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吾自幼好学，慕容公子商户出身，书香气少了点实属正常，不必与我比。”
“如果我赢了你呢？郑兄？”慕容云冷不丁道，歪了歪头，“就把于兄这个好友让给我，如何？”
于子洋表情凝固。
“可以。”郑源瞥了眼好兄弟，毫不犹豫答应，“你输了的话，就得给我一千两白银。”
于子洋脸色更难看了。
慕容昀故意让他变成物品对赌，而郑源轻而易举答应？
拿他和一千两相赌，一时间，于子洋不知道该不该笑。
……
考卷发下来，上面写满了徐夫子的字。
慕容云托着下巴，仔细端详。
别说，徐夫子的字笔锋尖锐，整体却不失美感。
慕容云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最后盯了好一会徐夫子的脸。
恨不得盯出一个洞出来。
“慕容昀，若再东张西望，便去廊下站着考。”
徐夫子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她的案几，眉头紧皱。
他还不写！刚刚下了海口，要赢了郑源。
坐在前排的郑源可丝毫没有乱动！手中的毛笔根本没停下来过！
慕容云不敢回嘴，老老实实提笔蘸墨，心里却吐槽系统。
给她发的任务都特奇葩！
昨天的翻墙逃课让她颜面尽失！
[宿主……我听得见]
[再诽腹，停止发放任务和奖励！]
别！
别！
错了，错了。
慕容云深吸一口气，索性将右腿往左膝盖上轻轻一搭。
袍子一掀，认真抖起腿来。
本来她想轻轻抖腿，糊弄糊弄一下系统算了。
谁承想这案几不平，她一抖腿，整张桌子发出声音。
腰间的青玉玉佩也不省事，撞在椅子上，发出叮当作响。
同窗们正奋笔疾书呢！她发出声音，影响他人。
满堂目光扎向她。
徐夫子戒尺指她鼻尖，“成何体统！放下你的腿！”
“夫子，息怒！”慕容云笑嘻嘻，“学生听闻，抖腿能活络静脉……”
“再胡扯逐出去！”徐夫子气得胡子一颤。
慕容云讪讪放下退，余光环顾四周，脸上热热的。
但她默念：不丢人，不丢人。
[任务完成，《四书五经》已发放]
系统音刚落，慕容云脑中清泉涤荡，晦涩经义跟画卷一样徐徐展开。
看着试卷题目，她脑海中的学识自然而然地蹦出来。
她曾是历史小说迷，看过不少王朝兴亡，领略过雄才人物，她答题时，还额外加了一些书中没有的想法。
慕容云写得太入神，就连墨汁溅在袖口也没发现。
最后一笔落下时，徐夫子的戒尺刚好敲在案几上。
“时辰到，停笔。”
慕容云放下笔，用手随意抹去额头的汗。
等徐夫子来收她卷子时，收到了句：
“作为求学之人，还是要多注意形象，免得辱没了书院。”
慕容云丝毫没有尴尬，反而很快捕捉到徐夫子的话中奥义：
“夫子！您这是认可学生是青山书院的一员了？”
徐夫子：“……”
着实是个脸皮厚的！
接下来的几日，慕容云为了获取学识，上房揭瓦，下学赶鸡，堂上睡觉……
总而言之，慕容云几乎只玩自己的，没打扰到其他人，夫子们不仅不管，而且习以为常。
等到出考核成绩那日，所有人都坐不住。
太多人想让纨绔公子慕容昀滚出书院了。
慕容昀虽未直接打扰到他们，但天天盯着有钱公子躺平，对他们来说也是摆烂诱惑。
宋奇第一个冲到考核最前面，边跑边回头安慰慕容云：
“放心，你指定能及格！”
慕容云在后头嗤笑，这家伙，想要安慰人，能不能先把脸上的紧张收一收。
宋奇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赌注输了没关系，慕容昀一定要留在书院。
他艰难挤在人群前面，手指从最后一名顺着往上走，没有人被赶出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