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乐薇被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看见唐海涛正在衣帽间整理行李，这才想起他今天又要赶早班机去深圳出差。
这段时间，他几乎全国各地跑，为了可以多陪陪自己，每次都要特意增加回临州的行程。
"吵醒你了？"唐海涛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他穿着黑色夹克，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晨光中，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乐薇撑着坐起来，丝绸睡裙的肩带滑落："这次要去多久？"
"可能要一周。"唐海涛伸手替她拉好肩带，指尖在她锁骨处流连片刻，"深圳的购物中心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亲自处理。"
乐薇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说："海瑶昨天说毕业论文答辩通过了。何东说要请我们吃饭庆祝。"
唐海涛轻哼一声，系领带的手指顿了顿："那小子总算开窍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不过最近他还有空吗？"
乐薇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他自己要去深圳处理烂摊子，自然不想让何东在临州逍遥快活。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正想躺下再睡一会儿，唐海涛却低头啄她的嘴唇："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心点。"
"怎么了？不放心我？"乐薇笑意盈盈地问。
唐海涛站起身准备出门，深深看了她一眼："二叔昨天打电话，说老太太想回临州了。"
乐薇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吗？"
"她要是来找你，别理她。"唐海涛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乐薇，记住你站在哪边。"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乐薇心上。结婚大半年，她几乎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存在。但看见唐海涛这样的反应，她只好起床站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整理领带："我知道。"
唐海涛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答应我。"他的眼神里带着少见的执拗。
乐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唇角："路上小心。"她的声音轻柔，却让唐海涛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送走唐海涛后，乐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梳洗。这段时间她跟着唐海涛养成了晨跑的习惯，换上运动服就出了门。虽然她没有唐海涛那么好的体力，但运动确实能让她一天的工作状态更好。
今天心里装着事，她没跑多久就停了下来，坐在自家花园里发呆。直到身体渐渐发冷，才想着进屋吃早餐。但不知为何，今天总是静不下心来，对着设计稿毫无进展。
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乐薇突然想起花园里的花草很久没打理了。她索性给自己放个假，换了衣服去侍弄花草。她一向喜欢花，只是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照料。今天意外发现摆弄花草很减压，心情也可以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乐薇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下意识望向围墙，看见一位银发老太太站在篱笆外，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她。老太太虽然拄着紫檀木拐杖，但腰背挺直，一身墨绿色旗袍衬得她气质非凡。
乐薇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篱笆边："唐老太太？"
"你是......乐薇？"老太太略显惊讶，但很快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却有力。
"我是。"乐薇摘下手套，打开大门，"您要进来坐坐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老太太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乐薇领着她穿过花园，走进客厅。老太太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显得有些局促。
"您请坐。"乐薇为她倒了杯菊花茶，热气氤氲中看见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
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接过茶杯时手指微微颤抖："我经常听海瑶说起你。"她直视乐薇，"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但无论如何，你现在是我孙媳妇了。"
乐薇心头一紧。这段时间和唐海涛的相处，几乎让她忘记了这段婚姻的初衷。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结婚不纯粹。"老太太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不过现在，你们应该是真心相爱了？"这个问题直白得让乐薇措手不及。
她低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菊花瓣："是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以前他很少回来这里，因为我住在隔壁。"老太太的声音平静中带着颤抖，"但听说现在哪怕换个城市都会先回来，是因为有你？"
乐薇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以前从没把这里当过家。"老太太冷笑一声，"他父母死后，他就再也没把唐家当过家。"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他妈去世那年，他宁可睡桥洞也不肯回老宅。"
乐薇想起唐海涛偶尔在深夜惊醒时眼中的痛苦。每次她试图询问，都会被他避开话题。
"他甚至为了气我，故意要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老太太继续说，"所以我当时气病了，赌气离开了这么久。"
这些事乐薇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但在唐海涛面前，他父母和祖母就像禁忌话题。只有何东最初简单介绍过，偶尔和海瑶聊天时才能了解一些细节。
"现在，我不在乎有没有曾孙了。"老太太突然说，声音低沉，"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我只想在死前，看到海涛真正放下过去。"
乐薇抬起头，对上老太太复杂的目光："我想......他现在很幸福。"
"是吗？"老太太眼神黯然，"那我是不是至死都不能听他叫我一声奶奶？"
乐薇的心脏揪紧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老太太颤抖着站起身，拄着拐杖慢慢走向门口。
傍晚时分，乐薇从二楼卧室下来，看见海瑶和何东已经来了。海瑶似乎不知道奶奶回来了，像往常一样过来蹭饭，今天还主动下厨。乐薇看着海瑶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何东笨手笨脚地打下手，两人不时相视而笑。。
"大嫂！"海瑶从厨房探出头，"正好，一起吃晚饭吧。"
乐薇勉强笑了笑："你们怎么来了？"
"我哥让我来看看你。"海瑶眨眨眼，"他怕你一个人不好好吃饭。"
何东轻咳一声："海涛说...如果你问起，就说是我提议的。"
乐薇心中一暖。即使出差在外，唐海涛还是惦记着她。她走进厨房："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海瑶把她推出厨房，"你去休息，马上就好。"
晚餐时，海瑶兴奋地聊着毕业后的计划，何东在一旁默默给她夹菜。乐薇看着他们甜蜜互动，突然问道："海瑶，你知道你大伯是怎么去世的吗？"
海瑶的笑容僵在脸上。何东的筷子停在半空，气氛瞬间凝固。
"肺炎。"海瑶放下筷子，声音低沉，"堂哥十岁那年，他们父子同时生病...大伯把医药费都给了堂哥，自己..."
何东突然打断："海瑶。"声音里带了些警告。
海瑶猛地住口，脸色发白："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乐薇握住她的手："没关系。"她转向何东，"你知道更多细节吗？"
何东摇头，眼神复杂："我只知道，海涛说他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高中时还经常发烧，却死活不肯去医院。"他顿了顿，"他总说...他父亲就是被医院害死的。"
这个细节像一把刀刺进乐薇心里。她想起唐海涛在她上次感冒时反常的焦虑，想起他配备全套医疗设备，想起他半夜偷偷检查她体温时颤抖的手指...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海涛对健康如此执着，为什么每天雷打不动地跑步健身，为什么总是一丝不苟地监督她吃饭和各种营养素。
夜深人静时，乐薇站在阳台上，拨通了唐海涛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似乎是在应酬场合。
"薇薇？"唐海涛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出什么事了？"
乐薇望着远处唐家老太太房间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孤灯："没什么，就是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