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宴结束当晚,闻昭就明显地发现,一向待自己谨慎迁就的林业白发起了脾气。
这很难得,仿佛顾怀民对闻昭那一踹,砸的不是池塘,不留神地开了林小伙紧闭的心房。
不巧今夜闻昭真的头昏,搁凉水里一泡,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病了。自从行宫里回来就缩进了被窝里无奈装尸,只耳朵还有些清明。
他听见林业白在屋外跟他爹唠了什么,进来,把门关上了,闻昭闻到了他身上的烦躁味。
下一秒,掀开温暖跟自己挤在了一块。
闻昭昏昏沉沉睁了眼睛,才刚刚开口,就被迫含上了林业白那满嘴该死的香菜味,他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闻昭从不吃香菜。
在他们鲜少的温存中,这是林业白第一次对闻昭如此强势又主动,并且仿佛无关色.欲,单单是想用吻占有他。
唇舌交换,闻昭为着病有点累了,才刚刚双手勾过去,挂上了林业白脖子方便省力去亲,吻却骤停,听见他很笃定坚声说:“我要杀了恭亲王。”
闻昭睁开了眼睛,从混沌至清明,兴许是他下意识显得激动,没开口就听到林业白又道:“好嘛,舍不得他。那林业白是你什么人啊?”
“我没有…”闻昭话音未落,见着林业白以一种带着愁思又憎恶的眼神,像是终于不装谦谦君子了,惩罚似地用香菜嘴继续啃自己。
原来宴上的香菜都是你吃的。
闻昭想笑,又觉得不应该,任由他可劲疯,他在林业白身上找到并总结出了共同点,这才软乎乎地说:“你三简直太善良了,真的。”
每次都是,连发脾气都显得很有礼貌。
陈年年无非就是快刀杀人,万剑一即便为鬼,也从未被怨气反噬控制过,甚至很心境澄明。
“我三?”林业白吧唧了嘴,跟闻昭处这么久,其实他俩都从未找个由头好好去谈谈过去。
哪怕是轮回转世死而复生,听起来还是像念念不忘的前任。林业白说:“你最爱陈年年,不巧听你梦呓,好几次了都,这个男人真是让你牵肠挂肚。他干嘛了?”
他很明显蹙眉,闻昭伸手碰去想抚平他的愁绪,却不管用,于是也跟他一块伤怀了起来,说:“我是愧疚,毕竟……陈年年是我杀的。”
“哦,那万剑一呢?”林业白继续循循善诱。
他居然会在乎,闻昭瞟了他一眼,又回答:“他,脾气最倔犟。哎呀好烦,我不想说了。”
“顾怀民呢?”闻昭眨了眨眼睛,可算是从他这句话里读出了情绪,原来,林业白竟一直以为自己跟赵东来有一腿。
“我们只是打小认识,对于他……不可能。”闻昭竟还替顾怀民瞒着真身份,于是犹豫,他的迟疑被林业白看在了眼里,恨在心里。
于是林业白再不吭一声,掀被就下了塌,拔腿就走,泰然自若地说:“那就祝义父好歇。”
说罢就要去带上门走掉,却听得闻昭喝道:“回来!”他艰难下了塌穿得单薄,可怜还病着,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一受冷嗓音也干。
闻昭说:“我真的好烦你,你怎么这么矫情!一言不合就闷着不吭声,像个小孩子似的,屁大点的事还要我哄你!真把我当爹了?!”
林业白下意识攥了拳头,脸色难堪看过去,闻昭也正好踉跄了过来,把自己捆在怀里,虽然他俩个头的差不多,但——
还年轻的林小伙确实没他肩膀宽。
这太丢脸了,再次让林业白想起了顾怀民,老男人后退半步显得礼貌的动作,羞辱性拉满,让林业白加剧了心理自卑,让他明确了自己还只是个年轻的后生。
没他俩高,没他俩壮,没他俩强……
站闻昭身边,旁人一眼便能看出谁是一对。
林业白被闻昭骂恼了,他哽声,嗓音都气抖了,艰声:“我不会跟我爹上床。”
“……”闻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发觉自己真的拿林业白半点办法都没有,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的他这般不好相处。
“你嫌我老。”闻昭心神疲惫地又想回被窝里。
“你嫌我小。”刚躺下,听到林业白原地嘀咕。
双双沉默无言以对,再次陷入尴尬,睡觉的睡觉,出门的出门。
不知赵东来晓得了会不会笑掉大牙,总之无论他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俩关系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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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秦不疑一头撞死后,太子一党仿佛分崩离析,顾则野终日浑噩,甚至太后亲自劝慰,也根本再激不起他的斗志,人,已经垮了。
而闻宅这头,转眼又是数月过去,闻昭的风寒早已经大好了,林业白在闻太师的编排下进了国子监读书,时间一长,家都不回了。
某日跟监生醉酒,次日才归,回来就碰上了闻昭,落灯快等了他整半宿,两人大吵一架,然后两眼相厌烦,林业白甚至吵着要搬出去。
没几日,天秋了。
正当林业白还烦着时,皇城传来噩耗,太子殿下,死了,愁死的。
大皇子不是志坚之人,据说自秦不疑死后,他便时常被梦魇折磨,后来神魂颠倒玩乐,他的死也是早晚的事。
没了儿子,先帝再无子嗣,太后彻底没了念想,搬去了郊外静慈寺整天颂佛念经。
顾二皇子顾念安——也就是林业白,他的飞黄腾达仿佛指日可待。
然而福祸相依,可叹,闻太师竟莫名中风了。
林业白跟闻昭短暂和好,接了他回家伺候,已浑身僵硬,面瘫失控,流些口水是其次,当人的基本已不能自如。
快入冬了,闻昭体寒偶尔得吃剂药,这下又多了个闻太师,不仅需要人料理吃穿住行,也得煎药。屋里人手不够,闻昭便聘了几个丫头片子,这下一向冷寂的院也热闹起来了。
谁料治了闻太师快足月也不见好,太医打起了退堂鼓,到后来居然说要么准备后事,要么死马当活马医去请教恭亲王顾怀民治。
一听,林业白才跟闻昭耍诨打闹的笑又凝了起来。两人忽冷忽热,吵大于合作,晨起屋里才偷偷互相尝过舌头,这阵又开始拌嘴。
无奈还是差人去请了恭亲王,林业白主动请缨的,算是他不想闻昭跟顾怀民单独相处。
闻昭百无聊赖,院坝里溜达,正小桥喂鱼,听得两声嬉笑,像是前段时间请来打杂的丫头们,正八卦。
“真的啊,你没看错?天爷,这太刺激了。”
“是呢,你没亲眼见着,二殿下抱着闻将军又亲又摸呢哈哈哈哈哈……不想他们俩竟是这种关系,可把我给乐坏了。”
“白天叫义父,晚上义父叫?哈哈哈哈。”
闻昭瞥了两眼,竟围了三个,索性也就当没听见,摇摇头自顾自走掉,心情很是诡异。反正只要他爹病情一好,就打发了她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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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刚跨进屋里看望他爹,吓着了,不料林业白竟跟顾怀民相谈甚欢,赵大夫和煦如风笑着给王老爷子扎针治病,三人气氛和谐。
闻太师醒着,表情抽搐神色屈辱,但被赵大夫一番妙手回春后,原本僵直的四肢已渐渐松卸了下来,闻昭简直看不懂东华帝君到底要唱哪一出。
还说会接着来,直到闻太师大好,说罢走掉。
留下林业白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闻昭前去跟他爹搭了几句话,口齿仍是不清,但已吞吞吐吐能蹦出几个清晰的字眼,他说:“别,小心………赵…不是……个好东西。”
闻太师是真的老了,连话都不清楚了。
闻昭满目柔情地替他掖了被角,也回答说好。
是夜深秋,林业白惯例亲自下厨,不过今天却多上了壶酒,待闻昭吃了饭后还烧了水,为着他说他想洗个澡放松放松。
最后一瓢下桶,闻昭当着林业白的面宽衣解带,毫不掩盖,从迷离的眼,到匀称的腰,散了头发跨进浴桶的前一秒,指尖往喉结滚动的林小伙勾过,心知肚明他的躁动和忍耐。
“什么时候你才能馋馋我的身子呢?”林业白叹气,拿了澡帕又乖又孝顺地给他搓背,像老实人,然而只稍微往闻昭脸上凑了凑,就情不自禁而又难掩欲心地朝他索要接吻。
“拉了灯都一样。”闻昭被他亲够了,附耳撩他说舒服,一条腿挂浴桶边上,让孝子贤儿继续伺候自己,眼神带着欲擒故纵的丝和缠,在他面前习以为常地释放着自己的性魅力。
林业白瞪他一眼,又苦哈哈地给他擦着腿。
实则是心甘情愿。
“今个跟顾怀民聊什么了,这么开心。”闻昭懒懒地喘着气,像热水泡久了头晕似地用手扇了扇,整个人的皮肤都透着酒浸过的绯色。
林业白现而今看得多,已经不激动了。
回答说:“他说你爹没多少日子了,老了,命数到头了,再用任何法子续命都是折磨。”
“他分明那么恨我爹,居然肯来救……”闻昭话说一半,又对上了林业白疑问的眼神,又找补解释:“我没有跟你细讲,是为着很多事情根本没法长话短说,我怕你会觉得厌烦。”
“我不问,是为着想先过好这辈子。”林业白翻开袖口,把他从浴桶里捞了起来,闻昭被他很轻松地抱了起来,略感意外惊讶看去。
林业白挑眉勾唇一笑,闻昭从他单薄内衫下摸到了男人的矫健,也被林业白吹耳朵撩骚说最近练得勤,胳膊和腰都更有劲儿了。
才想起他已二十了来着,闻昭莫名其妙感觉头顶冒烟,刚想说别的,被林业白架着腿给怼到了半人高镜子前去,硬要给老牛喂黄瓜。
“这里哪儿来的镜子?”闻昭话音未落,重重地别了别头,好过分,让自己饭醉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躲不开,偏头就是年轻人的吻。
“我上年纪了……轻些。”闻昭吃得辛苦,好累好累,连嗯就是微弱的,林业白猫着坏撒娇说你忘了给我备生辰宴,所以今天要道歉。
这场歉事进行了好久好久,甚至后来上了塌,闻昭摇了不下三次头,林业白都没有原谅他。
“以后不跟你吵架了。”最后,林业白亲着他泛着泪花的睫毛,温声细语:“跟你道歉。”
“……小王八蛋。”闻昭依他怀里软绵绵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