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朝夕相处几日也算熟络起来了。
林小伙脸皮厚,又暗戳戳去探闻昭的性子,不晓得他是对自己特殊,还是真视如己出,总之干儿子甚至将人义父全身都视奸了个透。
林业白暗爽勾唇,坐马背上搂着义父的腰,心安理得把下巴搁他肩上,相当小人嘴脸。
“你怕吗?第一次骑马?”闻昭随口一句。
“是有点。”林业白回答,表情却相当淡定,说罢偷偷抿唇,又将他的腰紧了紧装柔弱。
闻昭无言以对,只是加快了手上缰绳,马蹄不停,飞速迅疾翻越须国边境,在翻越城门时,掏出兜里证明身份的腰牌递去。
巡兵见之,颔首行礼,忙差遣旁人开了门。
高门大开,一马二人穿堂而过,林业白看熙熙攘攘,听到了他未曾相识的繁华喧闹,大红灯笼高高挂,西楚霸王别虞姬,这一切的一切竟让他觉得熟悉,仿佛梦里见过。
“二皇子回京——还不速速开门!!”闻昭一声朗喝,同时双腿夹马,将他送至了那道大紫宫门。
他这声仿佛就是为了引火,竟惹了好些皇城附近的街坊看了过来,要知道这位二皇子分明是须国的弃子。
而大紫宫门口那队列,瞳孔地震,看去他们面不改色的闻将军,于是当即高声喝:“迎二皇子回京,开城门!”
大紫宫对应的承乾殿,一身黄袍的太子哼声,捏紧了手里配剑,颇有些气恼怒声道:“闻昭那厮……又是他!闻家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子对着干了?本宫可是太子!”
他身旁的秦相,秦不疑,便是他东宫幕僚,更是自幼便教育大皇子的先生。顾则野也从来觉得自己唤他一声‘干爹’没什么不妥。
说起来,秦相跟闻太师同样位高权重,平时就有政见不同,矛盾可就多了去了。
是,顾则野也承认,秦先生跟母后悦夫人交好,可那也仅限于在王府时指点他读书,母后就在一旁做手工听听罢了。
“殿下,你就是急躁这个性子最是不好。”秦不疑捋了捋胡须,镇定道:“即便闻家为保尊荣,撺掇了二皇子跟你争上一争,就凭一个闻昭跟闻太师也是远远不够的。”
母家,背景,都没有,就一个将死的闻太师,奈何得了根基深厚的太子?更可况闻家城防才多少兵马?无非五千人头罢了。
要知道太子手上,不仅有悦夫人这么个宠妃,民间更有江湖势力‘千刀门’,而朝廷又有自己跟闻太师分庭抗礼。
哼,二皇子啊二皇子,送死来的吧。
“那位就是秦相跟太子殿下。”闻昭下了马,领着二皇子看去朱色矮阁上的二人,低声:“你看看,有没有觉得他们很有父子相?”
“我看不清。”林业白压低了嗓门,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怎有点降智,嘱咐:“义父啊……这种话是能随便在宫里谈起吗?”
“我故意的。”闻昭倾身,附耳对林业白道:“我闻家跟太子早已势如水火,所以才拜秦不疑为干爹。听说就是太子背地里恨我闻家势大,几次三番害死我未过门的三个未婚妻……我虽没有证据,但确认是他。”
没过门呢你那么在意做甚?林业白瘪嘴,然后又想,好歹是三个黄花大闺女的命呢。
“秦不疑?”林业白念叨说:“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嬴政的出身,据说吕不韦跟赵姬就是关系匪浅,导致后世从来调侃他的身世。”
“说得好,起了这么个狗名字,自寻死路。”闻昭点了点头,拍了拍小伙子肩膀,歪了歪头示意我领你去祠堂。
林业白四下打量,看披麻戴孝,虽说都是为先帝守灵,但很显然没有人欢迎自己,半点替自己接风洗尘的亲友氛围都没有。
就连路过的太监宫女也斜了自己一眼,小声嘀咕什么,再垂了眸加快脚步避开。
顾则野随秦不疑下来,四人迎去,八目相对,纷纷友好而又虚伪颔首微笑,林业白作为二皇子顾念安刚想去搭句话,却见他这大哥直接错身装作没看见自己。
太子目不斜视,“母后头风,本宫去太医院找院使讨幅药房子,干爹,可随我一道?”
秦不疑点头,道太子殿下请。
任由林业白愣在了原地,尴尬无措。闻昭捏他胳膊让人小伙挺胸抬头,好心嘱咐说:“教了你多少次了,你现在是皇子而不是破落户,你要是翻他个白眼他反而还看得起你,姿态畏畏缩缩人压根不屑搭理你。”
这都是群什么人啊!林业白气闷闷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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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白烛摇曳,满目萧条白寂。林业白已被下人带去沐浴更了衣,他说我自己来就好,反而还对上了那老嬷嬷的怪笑说行,结果衣裳大了半个肩膀想换,人已经走了。
殿里哭哭啼啼,已贵为太后的悦夫人头风发作,回了自己寝宫暂歇,其余妃嫔则只好在跪在原地守灵,或是真情或是假意。
林业白打量看去,没有皇太后,想必而今的后宫就是那位太后独大了。他身份窘迫,不晓得如何自处,看人家膝盖下都有蒲团方便久跪,正自顾自打算去找找。
却见闻昭头戴白巾快步而来,一把摁住他,很像是胁迫将小伙压了地上,他附耳轻声:“待会儿文武百官会来奔丧,你随机应变。”
闻将军这一粗行,惊得隔壁某妃嫔表情骤变,当即脸白了,爬起来说想如厕溜出去。
结果起身才发现,外头遍布军兵,将此处宫殿不远不近地包围了起来像不准出去。
她只好又回了去,下意识瞟了闻昭一眼,吓得腿软瘫地倒回了蒲团,指尖微微颤抖。
于是二皇子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看似孝顺谦恭,也是心乱如麻额间滴汗,因为他眼明心亮地见着了他的义父白袍衣襟里——分明穿着用于出战的银铠甲!
什么情况,不是只奔丧的么,怎么又变成了兵变了,莫不成他这义父想篡位不成?
林业白正紧张兮兮,却见闻太师被搀扶进来,也是披麻戴孝,但脸色青白,看似奄奄一息,病入膏肓,他当着众人的面剧烈咳嗽着,还眼神伤怀看了先帝的牌位一眼。
“老朽被拜官时已年过六十了,一介草莽,能有今日之都是多亏了先帝的英明……”闻太师声情并茂,真不像是演的泪眼婆娑:“而今,奸臣当道,异性之子登堂入室,老夫深受先帝恩泽,现而今不得不说了,须国基业竟要白白断送在外人手上了哇!”
话音一落,众妃嫔们议论纷纷,神色惶恐。却无一人去怀疑林业白,搞得他先是心惊,再是四下打量,再是松了口气,最后是觉得这群后宫妃子竟能蠢成这样?
当然,林业白被两三位斜瞥一眼,但人家不提,不知是否看破不说破在观察局势。
显然,长了脑子的几位不是宫妃,而是官宦世家的贵门夫人,与此同时,她们听到了一声抽刀的金属摩擦声,看去闻将军,还有那些个兵身后那些的自家男人们。
“以我们这些老妇性命要挟太子好夺权。”林业白还没开口,被个老嬷嬷剐了一眼,嘲讽道:“闻家对二皇子还真是忠心耿耿。”
闻昭听见了,眯了眯眼睛愠怒,他冷声:“镇远候夫人,我不是嗜杀之人,只是太子殿下跟丞相大人太过为难闻家,我们出此下策,也不过是为了能安享晚年罢了。”
“义父!”林业白大声,他汗淋淋地打断道:“如此暴行,此事过后你又当如何跟她们共处?你难道要置本王于不义之地吗?”
王玄机嘴角抽搐,嘀咕:“死样,还是这幅清高又博爱的尿性,有本事你来张罗呗。”
“其实我……”林业白听见了,当即就要脱口而出,吓得闻昭一个瞪眼,又听他道:“我根本没法跟大哥争帝位!因为我不举,我没法为祖宗绵延子嗣,你们那是不信?不然……我脱给大家伙看,我现在就脱。”
闻昭刚松了口气,然后又后知后觉,为着他即将要干的事直了眼睛,浑身僵硬。
那些个女眷当即捂了眼吼:“男女授受不亲!二皇子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闻将军!”镇远候夫人怒道:“你打哪里找来的赖子脸皮这么厚,他要脱出去脱去!”
“……”闻将军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
“……”闻太师扶额趴了龙棺,妈的服了。
危机暂时化解,林业白把闻将军连人带剑给请了出去,表示义父别急,我来想办法活下来,而且不需要你们闻家兵权的出面。
闻太师示意闻昭去吧,颔首,示意你老爹我会在这里掌控局面。
不巧,这时的太子也搀着太后来了,秦相扫了眼杵在外头吹风的闻昭一眼,略带怀疑,又见着灵堂里大家伙都是满脸吃了苍蝇般的脸色,当即心里开始百转千回。
他刚一脚踏进,便听得那二皇子质声道:“父王尸骨未寒,怎的太子哥哥身为东宫却没有以身作则,竟连守灵也姗姗来迟,替太后娘娘揉了额么?”
镇远候夫人蹙眉捂鼻,低声:“薄荷脑。”
顾则野皱眉:“关你甚事?本宫没有替母后揉额,嘶………不对,东宫去哪儿轮的着你个弃子来置喙吗?!”
“太子,不可如此跋扈,念安是你亲弟弟。这都多少年没见老二了,真是面生,也对,毕竟你自小就去了长生天那蛮夷之地。”悦太后下意识抬手想去揉太阳穴,但却为着护甲,转而摸了摸头上包发,慢条斯理。
林业白见之,笑了笑。
薄荷脑味重且不易消散,用过后一般不会主动清洗,只能自由风干,待它味散。
只要是女人都精致讲究,普通农妇例如他娘用过薄荷脑后,都不会再去带饰品手镯,而这位太后反而还带了护甲。
于是林业白继续不依不饶:“太后娘娘给自己揉薄荷脑连护甲都不取吗?”
“太后娘娘千金贵体,怎么会亲自用薄荷脑这种俗物,自然是茯苓和白芷那两个丫头……哦,奇了怪了,她们不是被打发去皇陵了么?”闻太师突然后知后觉地乐了。
林业白讶声:“秦相跟太子同行,莫不成是太后不方便,反而让……”然后他自知失言猛地捂嘴,那表情暗示着非礼勿视。
秦相竟,帮太后娘娘的头疾揉薄荷脑?
秦不疑一僵,藏在袖子里的指尖下意识摩挲,动作不受控制,被多心人注意到了。
“大家闻!秦相手上真有薄荷脑的味道!”有个妃子喝声,然后后怕似地缩了脖子回去。
林业白拍手附和,相当奸计得逞的态度。
这二皇子……秦不疑对上了他,见他勾唇,眼神阴鸷而又危险,甚至是那位太子所没有的魄力和洞察力。
全场所有人陷入诡异而又死寂般的沉默。
看去了主角们,这究竟是他们太蠢?还是那个新来的顾二皇子太聪明了?天爷。
悦太后骤地脸色剧变,下意识扫了一眼咽口水的秦相公,同样,他们之间微妙而又无可言说的反应看愣了贵为储君的太子。
“母后……”顾则野眉毛颤抖,脑子轰然一击,这才真正地敲定了心里疑虑,原来他的母后竟然真的跟秦丞相有那种关系!
“我……我到底是不是……”他双目泛红,情绪汹涌,当即被悦太后眼疾手快地扇了个巴掌喝:“荒唐!你乃太子!怎可听信这个……不知道打哪儿来赖子的一番挑唆!”
“还不速速带了太子回东宫休息。”她道,同时咬牙切齿地看去了始作俑者顾老二,哼了声,拂袖想走,转身却对上了闻昭。
那杆冷而白的剑挡来,闻昭道:“太后娘娘,先帝尸骨未寒,你怎么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跟先帝的忠臣行如此苟且之事呢?”
秦不疑脸色发白怒声:“闻昭你血口喷人!我,我对先帝忠心耿耿!不过是太后娘娘……”
“秦不疑你住口!!”悦太后厉声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喉咙大堵,眨了眨眼睛平复心情,看去其他人游离在自己身上的异样视线。
那些后宫妃子,被她给斗下去的女人们,在她眼里全是即将送去皇陵陪葬的尸体!
竟然,胆敢笑自己。
悦太后忍着恨泪,看去了她的老情人道:“是……是秦不疑屡次不请自来,以教书之名多次,唐突我……不关太子的事。”
秦不疑嘴角抽搐,痛苦又隐忍,眼眶看去她带着杀意一瞬,却仍是沉默,咬牙承认。
“是,不关太子的事。”秦不疑喉咙一滚道:“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儿子呢。”
顾则野松了口气,那松动的表情仿佛在说太好了太好了,更是看得秦不疑恨不欲生,浑身上下散发着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