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帝星肉身被毁,只怕得再入轮回转世。
在场所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看去太白,只见他也剧烈地呕出口血来,面色憔悴愈发阴鸷。
他无谓擦血,双目泛光,嗓音震彻天地,道:“天演机有恙,昼夜颠倒,星辰紊乱,上天庭所有神仙禁用法力,非我令,不得下界。”
此言,三界皆闻。
闻岁一听,当即对敖逸喝道:“带我去下地界!”敖烨敖泽两兄弟当机立断,化形成龙,一个为他俩开路,一个去当了先锋阻拦太白星君。
“你们龙族是想反了上天庭不成?!”王玄机怒不可遏,又是一拂尘挥来,同时不远处人头攒动,飞来无数金袍仙童有男有女。
敖泽认得,这是现今人间唯一的仙宗,青玉山登天门!不曾想竟然都是王玄机的部下!
只因他们行事低调,跟曾经的星宿门如出一辙,外加上王玄机有心遮掩才不曾对外示人。
他还以为只是遥传……
敖泽怪笑了两声喝:“不装了?青玉山就在我东海之源头,难怪不得我族从来灵气稀薄,归根到底竟然都拿去成全了你王玄机!”
“东华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敖烨也暴喝。
“上天庭大部分神仙能有今日,都是老夫一手栽培的!”王玄机阴狠怒眉,避之不谈,喝道:“一群小辈,就凭你们手上那些筹码,拿什么跟老夫斗?!”
二龙斗法,跟他们厮杀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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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瑞再睁开眼睛,察觉自己在一个盆里。
而面前三人守着他,鬼王师无尘,判官药不尘,以及本该隶属于上天庭的宝瑗竟然都在。
“不曾想竟是你这小娃娃先打出了第一枪。”说话的竟然是从来存在感不强的判官,药不行,王景瑞甚至竟发现师无尘以及宝瑗都对他很是恭敬谦卑。
宝瑗星君笑了笑:“原以为你会选荣华富贵,这下子,你算不算是自己跳进我们这火坑里来了。”
“你们……”王景瑞刚开口,却见师无尘对药不行调侃玩味,道:“指不定待会烨公子得杀过来,都到了今天这地步了,你还演呢?”
“关你屁事。”药不行拿起个瓷杯,水泼他脸上,但很显然,他的举手投足都像极了那个人——赵东来。
“你是东华帝君?”王景瑞瞪大了眼睛。
药不行没回答,他现在容貌大变,已完全看不出来那位帝君风姿卓越的样子。
“都过去了,人要往前看。”药不行推开了窗,看下地界鬼魄哭嚎乱飞,孟婆无常也火急火燎地四下追赶逮抓。
山雨欲来风满楼,动乱前夕。
“那问天帝君呢?”信息量太大,王景瑞一时间什么都开始怀疑,竟觉得他们上天庭的存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兴许善终了吧。”师无尘无奈又感伤似的,说:“毕竟她那么聪明,当着上天庭所有神仙的面宣布自己要陨落,对于王玄机来说,既全了太白的名声面子,又玩得一手好阳谋示意自己功成身退、无心再争了。”
“我们都没她做得好。”药不行口吻淡淡,听不出情绪,道:“我们都跟太白撕破脸了,我被灭了口,现在都不敢以自己真容示人,师无尘被打压当鬼王,也是寸步不离下地界。”
他又哼声,笑:“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问天帝君,不愧是最受王玄机信赖的弟子,转圜打太极的驭人之术真是巅峰造极。”
宝瑗星君话锋一转,不知哪儿的狗尾巴草去挠王景瑞下巴,道:“小王啊,你这是何必呢,放着大好的前程铺路不去,还有启明星君那么个妙人随侍呵护。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她笑得意味深长说:“这下,上了我们这条贼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喽~”
“我不太懂,你们要干什么?”王景瑞警惕问,同时他看去自己屁股下空荡荡的盆,没有土,意思他们不会帮自己用肉身灵芝重新塑形。
“你所说的,神治不如人治,神选不如人选。”师无尘解释:“我很喜欢,赵东来也很喜欢。”
赵东来眺视窗外,“或许,这个世界不该有神,而我们这些所谓的神,也都不过是人罢了。”
“鬼王想离开下地界去寻问天,至于东华帝君么自然是想一雪前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咯。”宝瑗老老实实道:“我嘛,还是我们妇仇者联盟的一员,哦你不知道,那我解释给你听……”
王景瑞一听就懂,他示意他们几个打住,而后气势丝毫不弱地提出问题说:“好,既然诸君都是有心改天换地的壮志之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而今我的境地也没得谈判的资格,就想知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你们能为我提供什么?而后你们又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才算成功?”
“呦,一点也没人情味?”赵东来乐了,“咱们哥几个就不能是患难之交,一起携手共创美好新未来什么的。”他玩味儿笑笑掸袖子,“小王啊,你我的共同点不是很多的么?”
“不多,没你变态。”王景瑞报以微笑。
赵东来还想再说,却被师无尘阻拦示意我来,他果真在谈判这方面更为擅长,友声:“既要成为盟友,我们一定拿出诚意,充分地尊重和理解你的处境和要求。针对你当下的危机,我建议你不要转世轮回,也不要用肉身灵芝重新塑形使用灵气,而是像赵东来一样隐姓埋名修行诡道,下地界很大,足够你藏身。”
“最好是跟启明星君一刀两断。”赵东来好声:“说起来他跟太白虽无父子之情,但有父子之名。除非启明愿意抛下一切尊荣跟了你,不过,那多半是不可能的。”
师无尘瘪嘴看去赵东来,知道他就是嫉妒。
宝瑗则反驳他的决绝,道:“我不这么觉得,小王你大可找个机会跟启明星君好好聊聊,依我眼里看来,他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
“所以……”王景瑞开口,师无尘却先递了个命簿过来,他郑重其事且态度谨慎严肃,说:“你要想好,上天庭从来就是王玄机的天下,你完全可以忽略这一点去而接受无上尊荣,而在王老爷子的权势滔天之下没人敢指责你——”
师无尘道:“又或者,像我们一样死脑筋。我会在命簿上动点手脚,你可以有个新名字新身份,但是这也意味着,你将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好,我接受。”王景瑞不假思索,然后在师无尘的示意下在命簿上写下自己的新名字。
万剑一。
赵东来眯了眯眼,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同自己当年一样的狠绝和固执。
他也不例外,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若不是紫气入了血肉骨髓无法抽离,这个无敌的功法让他从此受制于王玄机,东华不会输。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赵东来拍上了万剑一胳膊,说:“不要依赖紫气,能不用就不用,你想想,这么厉害的功法王玄机为何自己不用?因为紫气是活的,你越强它也越强,甚至可以长出另一个你来,到时候,甚至你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可我以为那是幻象。”万剑一名字挂上了命簿,现在是鬼,魂魄不会散去已经稳固了,同样也就是说他现在再不能离开下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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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剑一再踏了出去,一身黑袍,带着银制遮脸面具。他感受了下,呼吸,触感,甚至视野,跟当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都是冷的。
在命簿里王景瑞已经死了,不复存在。
世界焕然一新,万剑一重获新生。
他甚至很好奇自己的心境,于是一脚踏进了遍布业火的修罗海,毫无感觉,而其他的那些鬼魄放不下执念,哭嚎挣扎。
万剑一笑了,他在一无所有的自怜自艾中,又感觉到了盛大自由所带来的孤独,从此,他将为自己而活,所向披靡。
远远地,他看到了一人一龙腾飞而来,是敖逸带着化为人形的启明星君来了。
果然如此,他们认不出来了,径直地略过了修罗海里的自己,反而傻乎乎地去问鬼王和判官小帝星何在。
万剑一慢吞吞地上了岸看着他们,不吭声。
鬼王师无尘摇了摇头,带笑说:“他转世轮回了,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不能查,天道会罚。”
判官药不行,也就是赵东来道:“启明星君啊,天道是不容质疑的,毕竟谁都可以当小帝星,不是吗?”
简直阴阳怪气。
可想而知他二人对王玄机的怨气有多大了。
启明星君,也就是闻岁眼眶红红的,很委屈,当下他的理解是,还觉得王景瑞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还以为是自己非要逼着他去当帝君闹别扭。
“我真的搞不懂!”闻岁仿佛自言自语地发泄,止不住流泪,吼师无尘道:“为什么我们几个,最后、一个二个都得分道扬镳?!敖烨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突地,敖逸拿起了传音贝壳,一听,颤声道:“舅舅……受伤了。哦,好。还能回家就好。那,爹,你们先回龙宫,我马上就赶回来。”
隐姓埋名的判官药不行指尖一抖,没再动作。
“启明,你还是快走吧,太白星君正在气头上,下地界一团乱麻了都,万一又怪罪我。”师无尘,也就是曾经的问知星君难掩疲惫,冷眼道:“我们才不像你一样清闲又松快。你最大的爱好是睡觉,我最大的爱好是,活着。”
判官药不行冷哼勾唇,点了点头。
显然,他尤其爱看两情相悦却爱而不得,赵东来一指,冲装死的那个,道:“那位,我们下地界新来的黑无常。我尤其看好他——万剑一。来,认识认识我们上天庭左使,启明星君。”
闻岁一惊,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看了过去。
青年身段匀瘦,苗条并不单薄,比王景瑞高,带着银制面具看不清脸,姿态拘谨对自己恭敬行礼客套又疏远。
“万剑一?”闻岁一听就懂,因为王景瑞曾说过,他日后若是当了帝君也要换凌云霄殿里的石雕墙壁,就叫万剑归一。
他想去拿他的面具,却被这个所谓的万剑一给挡了下来,他熟悉而又平静的嗓音带着决绝和冷漠。
“启明星君,王景瑞现在是活不得了。”万剑一后退道:“还请你设身处地,不要为难我。”
“……”说好的演陌生人呢。
师无尘赵东来双双挑眉无语。
“为什么?!”闻岁真的特别特别生气。
他动作不停,一巴掌扇去他的面具,当然人小伙子也没躲,半张脸淡漠的表情就这么刺人心疼地露了出来。
闻岁一对上他的脸,就委屈得想哭。
“……”那头的赵东来吧唧嘴巴不爽。
——看有情人终成眷属比杀了他还难受。
“别担心。”师无尘四下探视,又充当好人解释:“天演机坏了,太白星君暂时没注意过来……你们若真想叙旧的话不如去阎罗殿里。”
“不用。”
但是万剑一又将面具别正了挂脸上。
他转身就走,道:“世上再无王景瑞,他也不再是小帝星,还请启明星君另寻他人吧。”
万剑一逃似地飞走,被太白一招毁了肉身的后怕仍在,于是便一头往下地界长生天扎去,那所谓的妖族聚集蛮荒之地。
被禁了法力,闻岁压根不能像鬼一样飞,当即就不管不顾地用跑追了上去。
“啧……我不信他俩还能在一块。”赵东来歪了嘴角,把不爽嫉妒眼红羡慕写在了脸上。
出了繁华处,下地界外围空寂冷清,甚至连矮丘上的植被都稀少。天地间黑白无色,飞鸟虫兽沉默安静宛如死物。
只有一人踏云略过,偶尔看去地上追赶自己那人,似是留恋不忍。
闻岁跑得疲累,他除了飞就是变成剑,几乎从未这么狼狈地去追过谁,只从方才到现在脚步不停跑了快半个时辰。
太累了,他停下来喘气,却见飞的那个也止了步没逃了,但仍是原地不动不过来说话。
闻岁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困乏道:“你在不情愿什么?当帝君究竟有哪里不好?”
万剑一说:“不过日后要掀了上天庭,怕皆时你乱我道心,还是早些了断刀剑相向的好。”
“太白于我有再造之恩!”闻岁湿了眼眶,颤声:“就非逼着我要在你与他之间做个选择么?我真搞不懂!又不是要你豁出命去,所有的路都给你铺好了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甚至,你完全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闻岁就是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