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封敖烨为龙王,却仿佛早有预料,迟迟不放他回东海。
照理说,桩桩件件的往事都证明了,敖烨其实是龙族的罪人,在龙族眼里,他大哥敖泽才更适合坐龙王这个位置。
但敖氏弟兄关系很好,若非敖泽袒护,当初龙族被困的时日,被抽龙脊的敖烨早该被族人给咬死了。
三百年,在东海龙宫敖烨并不好过。
总之东华来这么一出,让龙族为敖泽不平,一连好几日有龙飞来上天庭骂街,明里暗里怒斥敖烨不端帝君不公。
可惜人家已封神登天,次次来,次次被揍,而今的人族掌枢灵气,根本打不过。
往事如烟,又或许是碍于帝君威严不说,敖烨跟东华的私情,天庭仿佛无人知晓。
敖烨一开始不知道,还是仙娥们八卦的,想给大哥通灵解释,但无奈而今被东华赋予了上天庭神格,敖泽没有,所以他兄弟二人没法沟通。
说起来,敖烨对东华的陌生也由此而来。
成了帝君,他好像变了,又或许是更早,在他决心要夺取权利至巅时,就变了,变得和煦开朗善良仁慈,变得像个值得所有人敬爱的完美领袖。
但敖烨知道,这根本不是他。
赵东来只是个,爱财如命,怂胆怕死,活得拧巴,不想承担责任的俗人而已。
可成了帝君后,他不能爱财,不能淫.欲,不能暴露喜好,不能让任何人揣摩心思,甚至连不耐烦的情绪都不允许被人看到。
只敖烨知道他的一身反骨,仿佛是被无形枷锁禁锢下的一具躯壳,在自己面前,他的恶劣低俗还有人欲,才能暴露无遗。
他几乎是报复性的,不知廉耻的,又苟且偷情的,总爱在拉着敖烨在鎏金台荒唐做.爱。
什么凌云霄殿,什么天下至尊,他时而享受这里,又时而恨透了这里。所谓的东华帝君仰头抬眸,望天花板不知所思。
流露出的疲态,竟让敖烨觉得他很可怜。
问他怎么了,却说没有,无聊而已。
只今天被紫气给折腾得头昏,恍惚间,听到了他模糊哽咽一句:“我每天都活在地狱里……自活过来后,由不得我选。”
“为什么?”敖烨仿佛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捧着他的脸,问:“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我失言了。”东华次次避而不谈。
敖烨跟他商量的口吻:“说吧,我不告诉别人。你让我大哥当龙王,我也不走了,乖乖当你上天庭的帝妃。”
为了他,敖烨甚至觉得自己不再像龙族,不再暴躁,不再好强,屡屡对他妥协。
若他强势,我可以温柔。
“呵,怎么听都像是你们龙族占便宜。”东华怪笑了一声驳了他:“我这几日就是在等,故意让你当龙王,就是为了试探你大哥,不出所料他有谋逆之心,煽动龙族来乱我上天庭,蹬鼻子上脸。”
“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敖烨捶去他胸口。
这也是敖烨的逆鳞之一,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拨他跟敖泽的关系,大哥真的很好。
东华攥上了他的手腕,怒眉厉声:“是与不是?我比你更清楚。敖烨,你要记着,你已入我上天庭神格,你不再属于龙族了,你仅仅是我的龙,明白我意思吗?”
“难怪你一直不肯放我回去……”敖烨也怒了,从他身上起来就想走,说:“赵东来!你至始至终就没有尊重过我!”
“我已经很久不用那个名字。”东华揉眉说:“敖烨,扪心自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好!”敖烨几乎咆哮,吼:“是我!一直忍让妥协于你!一直以来对你百依百顺,甚至连灭族之仇都可以原谅你!可是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不过一件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东华没有笑,冷冷暼视看着他。
“你杀了我父王二叔!从我嘴里套出绝灵阵阵眼灭龙族大军!还美其名曰给人族一个解释抽我龙脊!赵东来,这些事你完全可以直接问我,完全可以跟我商量后一起我们想办法!为什么?为什么你长了嘴不说?你……”
“因为你是龙族!”东华一砸矮桌,吼声,然后又后知后觉自觉失言,有失偏颇。
敖烨没有哭,仿佛是早有预料,冷声说:“我就知道……哈哈哈哈你一直这么想。你从来对我心有隔阂,也没有彻彻底底相信过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利用我好成就你的雄图霸业……”
敖烨一字一顿,说:“你没爱过我吧。”
他说得镇定,没有任何眼泪,这次仿佛已心如死灰,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点也不生气、不神伤、不要死要活。
东华难得慌乱,想走下来拉他入怀,喃喃道:“敖烨你……”
敖烨不知何时已又拿回了自己的龙脊剑,他狠砸甩地,将它给敲得粉碎,那些碎骨划过东华帝君眼前没有伤到他。
但东华却知道,他的心遍体鳞伤。
敖烨大彻大悟,说:“龙族战力太强,所以你限制东海灵气,就是忌惮我族发展过盛再次卷土重来。东华啊东华,你真是个深谋远虑的好帝君,好人皇。”
“你值得被敬,却不值得被爱。”敖烨轻声,拂袖推门就要出去,不料刚踏上门槛却浑身一僵浮了起来,被东华给召了回去再被搂入他怀。
“你忘了吗?你被赋予了上天庭神格,这其实是王玄机独创的一种功法,可以绑定所有人以便被帝君操控。”
东华勾唇笑笑,露出阴沉和极深的眷恋,摸他下巴,道:“阿烨,我不会放你走的。”
“你……?!”敖烨一惊,咬牙切齿厉声:“那我就自爆,给你凌云霄殿添点颜色。”
说着,东华也松开了他,看敖烨皮肤上泛起块块红斑,缝隙间淌着血丝,仿佛脆弱得一碰就要支离破碎。
东华颤手想去碰他,又吞咽喉咙收了回来,双目泛红,道:“好……我放你走。”
“把那什么狗屁神格给我废了。”敖烨看他难过,也眼底闪过泪意,继续跟他对峙厉声:“让我大哥敖泽当龙王,然后你上天庭所有驻防离开东海!万丈!”
“可以……”东华一行清泪划下,他抹了抹,在敖烨眼里没看到任何温存留恋,和煦温柔的表情骤然变得阴狠暴戾。
他一挥手,敖烨是感觉束缚感消失,但也见着东华脸色冷冽,四个金锁飞来,套上环了自己的四肢,又暗淡消失了,仿佛没用。
东华解释:“别怕,现在没用。这是给你的警告,一旦你有反抗上天庭的那一天,就会被镇压至死,永生永世,不得自由。”
“好,很好。你我恩断义绝,再也不要见面了。”敖烨吸了吸酸涩的鼻头,转身腾起飞走,头也不回直奔东海一头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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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你也都知道了。”
王景瑞连同启明思绪飞回,眼前浮现起了熟悉而又朦胧醉人的月色。
敖烨单膝竖在石头上,神思疲倦,说:“东华把我的龙脊骨修复,送给了问天。她原本是左使,东华陨落后,太白又提议让她当右使,反而让斩日破月当左使。”
“期间也经历了几任帝君,但不知为何没多久也就都陨落了,直到千年前问天成了新一任帝君,右使空缺,补位墨文。”
敖烨随口一提,说:“东华开辟三界,可以说他是打江山的,影响震慑力大,但其实问天才是掌枢天庭最久的帝君。”
“灵气稀薄,龙族修行艰难,东华没了后我乐坏了,去找问天单挑,结果打一半被东华留下来的锁给镇了……要不然没有紫气的问天怎么可能打的过我?唉,老阴逼,狗杂种,死了也不放过我。”
王景瑞问得满眼惊奇,说:“所以你跟东华帝君后来真的再也没见过了吗?”
“没有。”敖烨眯着眼睛看去小年轻,莫名嫉妒启明星君,他怏怏不乐,道:“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帝君之位么?”
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又抢回了身体。
“我没有东华帝君的雄心壮志,嘿嘿,我是为了启明星君才想当帝君的。”王景瑞迈了迈步子,一脸正气凛然大义,挥袖道:“如果没了他,这个帝君我可以不当。”
启明的魂魄飘出来,很是激动且气恼,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
可把老剑给急得,甚至飞去向敖烨诉苦明针暗贬——从来兢兢业业,以身作则教导指引,就是为了让他坚定信念维护人妖和平,怎么会带出这么个不中用的娃出来啊!
还一点斗志没有,满脑子儿女情长。
启明星君觉得好丢脸。
敖烨则嘴脸抽搐看他,恨不得捏死这剑,早知道同样都是紫薇,他的费尽心思地当帝君追求千秋不朽,你的勤学苦练仅仅只是为了你能高兴……
“闭嘴。”敖烨怒翻白眼,冷哼:“我羡慕死你了好吗?东华对我若是有王景瑞对你半点用心,我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启明一噎,斜眼瘪嘴看去王景瑞。
王景瑞立马站直了,像上课被夫子猛地点了名的调皮学生。
他蹲去了敖烨身边,作势友好安慰他说:“在我看来,东华帝君还是很在乎你的。你想想昂,自你说跟东华两不相见后,他连帝君都不想当了直接选择了陨落,在我一个外人看来这就说明……”
“人都没了还说个鬼,快走快走。”敖烨翻身倒在地上准备睡觉,对他俩甩了甩手。
王景瑞于是拎走了启明,双双沉默下山路上,发现他迟迟不肯回自己体内养神,还叠着手神思沉重严肃。
王景瑞刚想说话,他却先开了口,甩了甩指尖断定,道:“东华帝君风华绝代……你说,会不会是敖烨嫉恨,所以故意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抹黑帝君?”
“既是抹黑,那他又何至于自污呢。”王景瑞也不怀好意地打量去了他,问:“你是觉得你心目中的东华帝君不该这样?”
启明被他看穿了小心思,有点不愉快,当即拂袖飞出一段距离,说:“没有的事。”
“那……剑公子。”王景瑞跳去拦下了他,眼神暧昧,逼视他道:现在还想被堂堂正正地摆在凌云霄殿的鎏金台上吗?”
言外之意,东华跟敖烨在那里苟且过。
启明很生气,明明是魂魄,王景瑞却也在他脸上看到了又红又白,给羞坏了。
但他很智慧地转移了话题,说:“难怪。我就说问天为什么看殿里那栋墙不顺眼,上任后立马把双龙戏珠换成了百鸟朝凤,原来是因为……他俩也太荒唐放肆了。”
太令老剑道心破碎了,曾经东华帝君带他劈山破海的英姿还历历在目,打死启明也不愿意相信他原来是这种人。
“不要脸。”启明为敖烨打抱不平道。
太呆了,王景瑞好喜欢,他好像就只会这么一句粗话,连骂人都显得温柔礼貌。
王景瑞读着他脸上的风云阴暗,心里爆笑如雷,然后嘴上变本加厉道:“若是真有我当上了帝君的那天,我也换墙壁,换成你,我就叫它,万剑归一。”
启明其实没听懂,但并不妨碍他挥袖子打人,反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怒声:“你更不要脸!”
“好了好了,今天你也累了。”王景瑞笑笑,抬手把他的魂魄接回体内,用紫气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