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内气氛逐渐升温，导演聚精会神盯着机器，似乎马上要有什么苗头要窜出来。火苗这种东西，生发之前就会有硝烟的味道。

尽染作为团内犀利嘴替质疑道：“我怀疑世宁你是不是给了导演什么好处。”

小田和温柔出现在同框的镜头里，听到这么尖锐的问题，张大嘴巴，同时会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俩开着玩笑对镜头外面的导演说：“导演！她怀疑你透题！”摄像头转移到场外，导演无奈地连连摆手否认，看来后期又要辛苦加“面无表情”的马赛克了。不过综艺效果显然达成。

之所以“闪光的一天”受到厂里重视，就是这群被誉为“女子团伙”的idol确实放的开，综艺效果和她们相熟程度成正比，开的起玩笑，放地下包袱，相比当今内娱假人真实多了。

世宁不假思索地怼回去。在这个团里呆久了，再不善言辞也能精准回击，什么客套的、委婉的、礼貌留情面的东西在朝夕相处的几个礼拜之内就消失了。你会和你的好闺蜜你好再见谢谢？

“这位女士，赢不了我也不必如此揣测我。”

阿染显然被戳到痛点，挽袖子佯装要冲过来干一架。世宁仍旧是挑衅不屑的小表情。楼泱和真真便演作劝架的人。

小田接过话筒打圆场，“难道你们戏剧学院平时上表演课也有练习‘行为解读’？怎么能对动作要表达什么含义都了如指掌。”

世宁和吴虞都笑了，世宁表示没有这节课。

楼泱作为游戏略逊一筹的另外一组，忿忿凑近世宁，“行啊你，挺有默契。”

接下来换组出战，几场游戏下来，气氛一直欢声笑语，世宁感觉自己肚子附近因为大笑的动作牵扯到的肌肉也酸痛起来。

一期录完，世宁只想马上回休息室躺着，一会马上就连着录第二期，妆造嘉宾都得换。

刚躺下，突然想起吴虞这档子事，老同学好久没见，今天算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见面，高低得寒暄几句送一送。

她问小林：“林林子，吴虞在哪个休息室？现在应该还没走吧。”

小林：“在哪间我倒不是很清楚，你去后采间边上看看？”

“ok。”

转角遇到拿着传呼机调度的工作人员，世宁礼貌点头打招呼。后采间是录制reation的地方，后期会把相关信息剪到正片。

世宁远远地看见房间里的灯暗着，把周边的几个房间也转了一圈，看来已经是人去楼空。

也不打声招呼就走吗？不过有时候行紧的时候是得赶场子，世宁只能表示理解。

沿着离开的可能的动线去找，确认了没有人，走的真快。棚外好像刚下过雨，从外面透来潮湿，小范围浸润在室内空气里。

世宁朝出口望去，刚好碰上吴虞和经纪人交头接耳地走上保姆车。距离太远，世宁看着他们的动向。

刚才还在摄像机前面互动的杏色身影披了长款黑色羽绒服，鸭舌帽半遮住他的眉眼，人钻进车里后，窗户被打开，视线落在门口的世宁身上。

世宁还穿着刚才节目里的米黄色纱裙，卷着一层白色的羊毛毯就出来找人。现在是冬季，棚内是恒温的，室外这么穿看起来过于单薄了。

她看见吴虞也看见了她，就这么看着，没有情绪。

就是这种感觉，刚才在节目里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第二次了，世宁没有理由再找借口忽略。

是被确定的陌生的感觉。

直到车子开走，消失在视野，世宁才忽然恢复知觉，冷的小跑着躲进了棚里。

遇到很久不见的故人，容易将思绪带回到当时的场景。

很久不见，但只要回忆起来就可以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世宁有时候觉得记忆真是很迷幻，回忆的多了，也会觉得恍惚，好像是读一本小说也能浮现的画面，反而变的不太真实了。

比如舞台上对视凉薄的那双眼，和往日的印象极为不符。

戏剧学院。

“同学们好，我是张平，你们创意表演课本学期的老师。”漂亮且有韵味的老师，叫了一个比较中性的名字，反差感引起了苏纯的主意。

刚走进教室，她就被教室里高大的镜面墙吸引。和舞蹈房一样，苏纯忍不住后退确认教室门口的确写着“表演教室1”，没错。

苏纯落座后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也即时地反馈她变动脸部肌肉造成的面部表情的改编，不自觉地做起了鬼脸。

猝不及防对上镜子里的一双眼，一个秀气的男生，苏纯来不及感叹“学表演的同学果然长得各有各的好看”，意识到刚才自己摆了一个多扭曲的鬼脸后，她开始脚抠地，并迅速移开视线，把自己藏进前排同学的背后。

“本节课我们做一个简单的即兴表演的练习。我想请两个同学来试试。谁想来？”

刚那个看到自己鬼脸的男生第一个举手，老师请了他。还有许多同学也举起了手，但张平老师却略过了，眼睛向后找来，“别躲，就你了。”苏纯很有幸被抓包，只好灰溜溜上台。

“表演怎么样才能让观众认同这是真实存在的人呢，这需要演员本身就要真实。你是谁，你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又逃避什么，这些都构成最本质的你。”张平老师看了一眼两人。苏纯发现这个角度的老师很面熟，好像在那部电视剧里见过。

这也不奇怪，戏剧学院好多老师都是影视表演的从业者，有的要么还在圈内活动，要么转幕后。张平老师年纪也有五六十了，身影略显丰腴和富态，举手投足却尽显优雅，像她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钉一样泛着光。

“表演可以帮助你们更好地认识自己，发掘一些潜在的能力和情感。所以老师希望你们在课上可以打开自己，千万不要藏着掖着，这在表演里是大忌。”

“今天我们玩一个照镜子的游戏。这位……”张平老师应该是问怎么称呼吧。

“老师好我叫吴虞。”

“老师好，我是苏纯。”

“好的，我需要苏同学和吴同学互相扮演镜子，那苏同学先当镜子，请吴同学做动作，镜子的任务是模仿对面的任何动作。明白了吗？”

“好的。”两人面对面站立。

吴虞想了一会，举起右手摆了摆。

打个招呼嘛，很简单，苏纯效仿。

吴虞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他跨腿蹲下，变成一只青蛙，“呱。”大家发出轻微克制的笑声。

好家伙，马上就来尬的是吧。苏纯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她的身上了，张平老师期待地抬起手掌。哎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苏纯咬牙，也变成一只青蛙。

“呱。”世宁收势，瞪着对面的人。看你接下来做什么。

吴虞接收到对面人眼里的怨气，不过他仍旧面不改色，把手臂夹起，两只手掌垂于胸前，半蹲大跨步，“嗷呜～”是一只恐龙，惟妙惟肖，哄堂大笑。

张平老师又转头看着世宁，给了一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眼神”。

吗的，现在的帅哥都这么拼的嘛，一点都没有形象管理。苏纯感觉自己的手都要僵硬了，勉强抬起来都微微颤抖着做了那个动作。

“哎，这打折扣了。没有全部模仿，重来。”张平老师果然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苏纯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非做不可的决心，又重复了一遍。

“OK。这遍通过。”张平老师请他们回到座位。

观众席都在，笑课堂氛围一下变得宽松有趣。牺牲自己娱乐他人，苏纯在心里浅浅叹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众人视线交会的地方可不好待。

两人同时往下走。

苏纯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了，“挺可爱的。”那人悄声说。

是吴虞，苏纯分辨出安慰的意思，报之一笑。两人并肩往下走，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说的也是，不要过于在意自己的形象，才能毫无保留演绎出另一个形象，在理。对于演员来说，丑态的确不算什么，天底下又不是人人皆主角，尤其是在剧本里，总要有一些坏人去衬托主角的善良正义。

“还有谁想来试试？”张平老师又叫了不同的同学上台一试。

回到自己靠边靠后的座位，安全多了，苏纯摸摸自己的脸，还是略烫。都怪前排那个吴虞，苏纯投去忿忿的一个眼神，虽然他肯定看不到。

手机震动，是楼泱。

「泱泱」：苏苏，等等下课要不要上来玩？

「纯天然」：好的呀，有吃的吗，有点小饿。

「泱泱」：有小面包、小饼干还有牛肉干。

「纯天然」：不愧是你。

「泱泱」：那也少吃一点，一会可有好吃的。

「纯天然」：啥呀？

「泱泱」：保密。

又搞神秘。苏纯收起手机，认真上课。

楼泱算是苏纯发小了，住的近，都在一片学区，虽然小学初中同校不同班，但她们一直报了一个舞蹈兴趣班。后来楼泱想走纯舞蹈艺术生，转去了一线更有名的舞蹈老师那里上课，才没有一直在一起。

现在好啦，又阴差阳错的上了同一所大学，虽然不同专业，但她们甚至申请到了同一间宿舍。

下课了，准确的说是中场休息，这节是大课，一节更比两节强。一会还要回来呢，苏纯把水杯塞进包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离开教室去找楼泱。

这栋楼是戏剧学院的演艺楼，分为两幢：表演教室一幢，舞蹈教室一幢。中间是联通的，所以苏纯只要穿过走廊再上一层就可以找到楼泱。

楼泱穿着练功服，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飞了几丝乱缕。

“给，都在里面，你看看想吃啥。”她递给苏纯一只帆布袋袋，袋里装了一些零食。

苏纯取出一包饼干，捏着锯齿撕开，“你刚才说啥神神秘秘的。”

楼泱狡黠一笑，“嘿嘿，我妈要来。她和小姐妹说在附近的景点旅游，顺便做了点好吃的来。”

苏纯惊讶，“真的假的，啥时候到。”

楼泱的妈妈苏纯也很熟，主要住的近，她俩总是一起回家，有的时候楼泱的妈妈会来接她，苏纯就跟着一起走了。楼泱的妈妈怕女儿肚子饿买的点心都是买两份。日子久了，偶尔路上碰上个同事熟人，马阿姨会直接说，“这是我两个女儿”。苏纯一开始会觉得有些尴尬，时间久了，感受到母女俩都是热心肠，也逐渐习惯她们的相处模式，甚至也能嬉笑着讲几句调皮话来。

楼泱：“估计一会中午就能到了，一会跟我回寝室不？”

苏纯：“好，那我一会在演绎楼的门口等你，早点下来。”

苏纯把嘴里的饼干吃完，“我要赶紧回去了。”

楼泱递上自己的水杯，“慢点吃，来口水？”

“走了。”世宁摆摆手，快步离开。

楼泱身边的同学注意到世宁。“哎楼泱，这是谁？”

“我姐们，表演系的。”楼泱回答。

“噢～表演戏哒，我们刚还在看对面楼表演系的人，好多帅哥美女。”

楼泱不服，“咱舞蹈系的也不错好吗，小美人～”说着收拾好东西，起势踏着舞蹈里的圆场步迎过去。

对面的女孩笑成了弯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