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跟着山河映月图走了许久,却似乎一直都在原地绕着圈,没个尽头似的。
“这里一定有迷踪阵!”纪岁安停下脚步,“周小叶,你看呢?”
周叶没想到这副身子如此虚弱,累极,只摆摆头。
“那怎么会呢?方才我们停下来,是因为山河映月图突然回来,那五欲鬼气消失的地方应该不远啊。”
萧然也觉奇怪:“连周师弟都看不出来,要么布阵的人修为极高,要么不是阵法,而是其他的术法或是法宝所致。”
几人说这话,不知不觉间,周围竟起了一层薄雾。
“不好,咱们要不还是靠拢一些吧?”冯山几乎与冯水贴在一起,“据咱多年的经验,此雾必定有妖!”
他话音刚落,几人耳朵里同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苍老歌声,朦朦胧胧,似近似远。
“草,这是啥啊?”冯山已经不自觉抓紧了冯水的胳膊。
冯水默默将冯山的手往下按:“你先,别,急。”
“哎呀!我怎么能不着急?这唱得跟鬼似的!”说话间,几人周边的雾已经浓厚了起来,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情景了,冯山说着,往后瞧了一下,“草草草!那是不是鬼!”
冯山不怕了解的鬼,就怕这种冷不丁出现,装模作样的鬼。
几人闻声,向着冯山指着的方向看去,果见一个人影正在逐渐靠近,其入眼的一刻,几人耳边的歌声也有了具体来源。
“哎呀呀!老头子我好心要来给你们带路,竟然说老头子我是鬼,真是寒了老头子的心。”
那人走近,众人才看清。来人正是个老头子,头发花白,衣着朴素,摇着蒲扇,提着酒壶。
他道:“你们不是在找花月坊吗?跟老头子来吧。”
几人见他浑身酒气,似是个云游道人,加之他们也实在没法子,便也硬着头皮跟着这人走了。
“就是这里了。”泉石笑说。
萧然视线移向村子入口的石碑,“死人村?”
“哪有村子好端端叫这个名字?”纪岁安惊奇,“花月坊能在这儿?”
正当此时,一位大娘迎了上来:“哟,贵客来了。日子还没到呢。也没事,那便委屈各位在小村住上几日了?”
“甚好。”周叶颔首致意。
几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入住了村里,奇怪的是,这里还有许多屋子空着,似乎都是为了他们这样的“贵客”准备的。屋子里的物件也齐全,看起来都换新不久,完全不像山野乡村里该有的样子。
更诡异的是,这村子里见来了这几个陌生人,丝毫没有反应,甚至视若无睹,而他们每一户人家的门前,都在制棺材,做花圈,他们似乎都是以此为生的,可他们要卖给谁?
几人入村后,浓雾就消散了,泉石见隔壁院子有躺椅,毫不客气过去了。
大娘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纪岁安这才开口问周叶:“你知道他们的贵客是干什么的?”
“不知,静观其变。”周叶淡声。
纪岁安此时真真觉得十二万分的奇怪,不止是村子奇怪,周叶也有点奇怪,可又说不上来他哪里奇怪,分明他平日里,也是这般淡淡然的。
冯山倒是挺乐呵呵的:“那还用说嘛,定然是花月坊的贵客!这里肯定能去花月坊!”
“什么也不知道,也敢来这里?”一直未曾说话的泉石这会儿出声道。
纪岁安走到隔开两个院子的栅栏边:“老前辈,为何跟着你能走到这里,我们就不能?”
泉石的手捞起腰间一块牡丹花形的令牌,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们没有这个啊。”
“这是何物?”
“嘿嘿!”泉石骤然起身,视线掠过纪岁安身后的几个人,“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纪岁安笑嘻嘻:“您不是都带我们来了吗?是个大好人。”
“那是顺路。除非……”他眼珠一转,“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叶上前:“什么条件?尽可向我提。”
“不,我不要你的,我就要她的。”泉石指着纪岁安,“你是云山掌门之女,这里就属你的最金贵了!”
周叶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却也忍了下去,看向纪岁安。
纪岁安有些错愕:“您老怎么看出来的?我答应您就是,您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泉石这才起身,单手撑靠在栅栏上,举起那块牡丹花令牌,“花月坊每月会散出一百二十枚令牌,十二种花形各十枚,持令牌者可得指引,找到花月坊。”
纪岁安怀疑地看向冯山,没想到他两手一摊:“我不知道啊。”
“那没有令牌就进不去?”
泉石继续说:“不,只要找到了这里就能进,一百二十枚只是保证花月坊每月至少会有一百二十位客人。”
“连我们都找不到这里,哪儿还有更多的人能找到?”纪岁安奇怪,“那方才那位大娘和我们说的日子还没到是什么意思?”
“花月坊每月初五开,一次开放七日,第一日只进不出,后六日只出不进。”泉石一手拿着蒲扇,另一手凭空变出个酒葫芦,嘬了一口。
“但大部分人呐,都会等到最后一日才走。”
萧然问:“那会不会有上个月来了,一直待在花月坊的呢?”
“这……老道我就不得而知啦!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来。”
冯山当即大喜,转身对着冯水道:“太好了!这么说,我们只需在这儿等到三日后便可进入花月坊!”
冯水亦是面露喜色,他比他哥要冷静许多,只淡定点了点头。
“多谢老前辈。”纪岁安抱拳一礼,拿出一张传讯符,“日后若有需要,传讯于我,我定竭力想帮!”
“害!前辈就前辈,老什么?”泉石将传讯符收下,不经意瞟了周叶一眼,只见他脸色不太好看,“这位小兄弟,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周叶浅笑温声。
冯氏兄弟回了屋子,纪岁安三人也进了另一间屋子,商讨一二。
纪岁安直言:“南山的蹊跷之地,也就只这个花月坊了,时远山师兄是在这里失踪,钟风遥师姐妹也是,之前那个大黑壮也说过,花月坊出现过在东洲,这么看来,那些上诉求助的小门派弟子还有散修的失踪,极有可能也与这花月坊有关。”
萧然道:“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太初殿陆续接到过几个附属门派求援,都是三两弟子一齐失踪。听说燕云十六州更甚,只是那里散修居多,一开始并无人注意,进来求助世家的修士多了,几大世家才关注起了这件事。”
“拐带修士,还真是……离谱。”纪岁安小声道,“周小叶,你怎么看?”
周叶有些疲惫,原本正坐着闭目养神,听纪岁安叫他,才睁眼,看着她道:“此事……”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的药呢?我先帮你煎药吧。”纪岁安这才注意到,周叶的唇色有些发白了,“我真是糊涂了,元一丹又不能治好你的病,这奔波劳苦了半天,你定是不好受。”
周叶愣了一下,见纪岁安已经起身站在他面前,摊着手讨药,这才回神:“这几日我吃丹药就好。”
说着,他取出个药瓶子,倒出一粒丹药服下,果觉身心舒畅了一些。
“怎么?在里边待久了,都忘了拖着这副病体的感觉了?”周叶脑海中,冷不丁响起另一道声音。
“不行。”纪岁安的手还摊在那里,“丹药的药性哪有汤药好?”
萧然冷不丁:“不都差不多吗?”
周叶垂眸,看着纪岁安摊在他面前的纤纤细指,宛若粉玉,忽而想起一段久远的记忆。那是来自于上一世的记忆,他强行顶替了另一个周叶出来,纪岁安也是没瞧出来,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
这双手的触感,温热而细腻。
他不禁将手拍在纪岁安摊出的掌上:“说正事。”
“那你说。”纪岁安仍旧没有走,原地蹲下,仰头看着周叶那张漂亮极了的脸。
萧然看着二人,忽觉有些不对劲:“你俩是在……是快成亲了吗?”
这话将纪岁安拉回了上一辈子的记忆,她脱口而出:“不会。”
她回答得太过迅速,让周叶有些诧异,随即又想起来:哦,对了,她也有上辈子的记忆……我们亲手杀了她。
不知为何,周叶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了,让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对脑子里的另一个他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为什么要喜欢她!谁都可以,为什么是她!”
“难道你不喜欢她吗?”另一道声音显得温润平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喜欢她,那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他们的选择,便是不遗余力,将水月石的封印冲破开一道裂缝,让一切回到了丹阳。
萧然难得神情一变,挑眉看向二人:“我不信,大师兄和柏溪峰的师妹也这样说,但最后结为了道侣。”
纪岁安还在懊悔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快?她看周叶皱眉的样子,脑子飞快运转,想要找补:“我的意思是……我们还不会成亲,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周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眉头微蹙,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直视纪岁安心底。
纪岁安感觉自己的脑袋瓜都要冒烟了,半晌,嘴里挤出两个字:“恋人,我们要先做恋人,日后才能成亲。”
萧然了然:“原来如此,那你们日后还是会成亲的。”
“嗯!”这一次,纪岁安同样答得快,“会的呀!只要等我……办完一些事。”
周叶看着她,神色莫辨。
“你说是吧?周小叶?”
周叶道:“现在谈论这些不是时候。这个花月坊既然有能力游离两洲之间,实力定然不容小觑,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先向各宗门求援吧。”
“恐怕不行,我们现在只是推测,谁会相信?”萧然道。
纪岁安道:“三日后正是花月坊开放之日,如今各宗门忙着论剑会,就算他们相信,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先去探一探。探清楚了,再上报宗门。”
“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远山的命星闪烁不定,恐遭遇不测,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已经到了门前,周叶心骂自己: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他道:“三日后,我们一同进入花月坊。”
*
三日后,清晨。萧然与纪岁安住的是一间屋子,梳妆时,萧然接到了一封传讯,她道:“东华顶论剑昨日结束了,今日就要举行落幕仪式了 。”
纪岁安将头发盘成低低的两团,两根红色发带坠在脑后,她问:“魁首是谁?”
“前三分别是,东洲云山方子显,东洲洛书门许潇潇,西洲东华顶于必先。”
“许潇潇?”这有些出乎纪岁安的意料。
“纪师妹认识?”
“认识一点吧。”
二人闲聊几句,梳妆完一同出了屋子,周叶喝着茶,正在院子里等二人。
“恭喜云山,又得魁首了。”周叶举起茶盏,淡淡一笑。
“你还是留着这话亲自去和方子显说吧,我和他已经好几日没联系了。”
周叶似乎并不惊讶,又问:“那纪掌门呢?你告诉他你在哪里了吗?”
纪岁安露出一副苦相:“爹不让我管这事,我只能将传讯掐断了。”
“你要是不听他的话,他会生气。”
“他管我管得多了,我也会生气。”纪岁安眨眨眼,“你也是,所以别说这个了。那个老前辈呢?”
“老头子我在这里!”一只握着蒲扇的手从栅栏另一边举起,那老道又在晒太阳。
纪岁安走过去,半身倚在栅栏上:“前辈,今日就是初五了,我们怎么去花月坊啊?”
“我正等你们呢,跟我来吧。”泉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提了下裤子,摇着蒲扇便往外走。
一路上,几人看见了不少外来的修士,均穿着朴素,零零散散从另外的屋子里出来,似乎要和他们去同一个地方。
等到了地方,几人只见一间木制的小小阁楼矗立在村子中央,与村子中的其他屋舍格格不入。阁楼前的空地上,已经到了一堆人,大多数腰间都挂着一枚花形令牌。
纪岁安看到了些熟面孔,除了冯氏兄弟,那日在客栈中见到的几个修士也在其中。她心中奇怪:他们都是修为不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