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加没说什么，不过他当场拿出合约让尼尔来签，就说明他有多满意了。

合约内容很优渥。

基础薪资是每月一万瑞拉币，如果有特殊协助业务，而尼尔也参与了，还会有奖金。

尼尔签了，这才放下原还有点忐忑的心，有了尘埃落定之感，这种感觉一来，尼尔瞬间觉得自己大脑的疼痛更加突出。

幸好今天只是测试，还没算正式开始，尼尔得以慢吞吞回了家，躺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楼宇内金灿灿的人造室内“太阳”兢兢业业的工作，撒下温暖稳定的暖光，驱散了早晨的寒气。

距离录取那天，已经过了半个月。

尼尔拿出钥匙，叮叮当当的打开工坊大门，随后，他习以为常的从工坊一楼储藏仓取出一枚曜火晶石，塞入工坊门口的魔力炉中。

于是，一道灼热的火焰顿时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令尼尔的脸上多出一丝血气。

“你还是这么早哇。”

小一，也就是尼尔测试那天门口的机器人，吧嗒的挪了过来，挥了挥U型手，另一只手还拿着一管黑乎乎的机油，只见它张着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的大嘴，露出黑咕隆咚的铁口腔，那机油顺滑的倒了下去，咕咚咕咚的好似真正的人在喝水。

“嗯。”

短促的应了一声，尼尔朝小一点点头，他今天有点忙，就不和小一絮叨太多了——凡加是个负责任的工匠，也或者是为了能更多的帮上他的忙，凡加给尼尔布置了不少“作业”。

就比如，各类新魔纹的学习。

都是尼尔没学过的魔纹，不少都很复杂，像是之前的凝水魔纹。

学习魔纹可不仅仅要记忆魔纹本身，该如何搭配墨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铭刻、刻在哪种魔材上......这些都需要系统性的学习。

所以，他还要根据凡加工匠开出的书单，进行阅读——感谢慷慨的凡加工匠，他不仅大方的让他在工作中使用材料练手，还借了不少基础书籍给尼尔看，那可是一般人根本碰不到的书。

累归累，却也很充实。

人造光帘幕般的柔和光束倾斜而下，从高处的窗户投射进工坊，本该在光束帘幕下静静漂浮的尘埃，在室内洁净法阵的作用下却是一点皆无，只有工坊之内那体态优美的机械在光之下反射着璀璨的光泽。

叮铃。

门铃响起的时候，尼尔坐在柜台后，捧着一本《生活中不得不知的一百个小魔纹》看的入迷，不过，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听到铃声，尼尔抬起头：“欢迎光临。”

“那个、那个——”

一个穿着粉色女仆装的十五六岁女仆紧张的提着裙角，她的手指紧紧揪着那纱纱的蕾丝边，摩擦又摩擦，在指间带来一丝滞涩的粗砺摩擦感。

女仆站在这洋溢着苦菊茶与梅果蛋糕香味的工坊内——这是店员福利，可随意取用的各类花草茶与点心，后厨有专门的傻瓜版自动制作机械——有点不安的低下头。

尼尔道：“您说。”

女仆抬头看了一眼尼尔，呆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惊艳，但似乎是尼尔的年龄让她不再感到那么紧张，吞了吞口水，她小声说：“我是道格拉斯先生派遣来的——那个、那个，验、验血机在前两天就不动了。管家说，让我来请一下凡加工坊的大人......”

这里的大人倒不是指凡加工匠，只是维修的话，不需要凡加亲自去，在以往上个店员还在时，也是由店员去维修的。

毕竟，家庭验血机是凡加工坊的招牌，出售之后的五年维修期也是在购买准则上的。身为店员，怎么可能不会维修呢——至少一些小毛病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出了大问题，店员维修不了，那再请出凡加工匠就是。

尼尔点点头，动身站了起来。

这是他的工作，看来要出一趟门了。

女仆偷偷的瞄了又瞄这好看的少年，少年站起身后拿出了一本记录册，哗哗写了什么，就在他拿着工具箱准备出门时，他顿了一下。

尼尔转头对坐在摇椅上翘腿享受阳光的小一说：“小一，如果坊主下来了，问起我，就说我——”

还没等到小一的回答，一个慵懒的声音随着下楼的声音传来：“不用传话了，我起来了，嗝——”

童趣的睡袍、乱糟糟的头发和一身酒气，正是凡加工匠。

他打了一个酒嗝，瞟了一眼惶恐的连行礼都出了差错的女仆：“道格拉斯家的？嗯？”

“是、是！”

凡加眼神飘忽，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他突然对尼尔说：“这次你就不用去了，我去一趟吧！好久不出门了，活动一下筋骨。”

“尼尔，你去把我工具箱取来。”

小一紧随着凡加的话提了一句：“主人的那个红色工具箱，看上去像个暴发户的那个。”

凡加瞪了小一一眼，但没说什么。

尼尔点点头，去二楼凡加的工作室找到了那个被毫不在意的丢在柜子最下面的工具箱，回来后，他还特定打开了工具箱，将内侧面对凡加，等待检验——一些常久不用的工具会有一些磨损。

这时，尼尔也随意的看了一眼箱内，眉头竟微微一挑，有点惊讶。

他看到了什么？

这严谨的工具箱里居然有一只雕工拙劣的机巧鸟。

偏白的黄色涂漆，翅膀边缘似乎是被摩挲了多次而有些掉色。点睛之笔的鸟眼镶嵌着一黑一蓝的珍珠，可那珍珠大小都不太一致。羽毛的雕刻层次感也略微薄弱，更不像市面上出售的那些一样是由一根根木羽拼凑而成，反而是一整块木头削成一只羽翅。

要说是小孩子的作品也不为过，毕竟他们尼古戴奇的孩子基本上从小就练就一手好刀功。

可就是这样拙劣的拙作，放置在了那昂贵金丝勾勒、焱猴毛打底的豪华工具箱里，和那些珍贵的铭刻魔纹的工具放在一起。

更何况——

尼尔看了一眼凡加工匠，只一眼，尼尔就低下了头。

这个平日里不修边幅但实力极强的工匠大人此刻正凝视着那只机巧鸟，神情莫测。

凡加像是检验完毕，点了点头。

尼尔阖上箱子，将工具箱双手恭敬的交给凡加，凡加随手一拎，领着那个紧张到手指都快绞断的女仆，大步离开。

叮铃，门关上。

尼尔坐回柜台后，他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被遮挡，才低下头继续看书。

他没有去问小一那只机巧鸟的事，既是因为凡加工匠那莫测的情绪，也是因为，他只是个店员，没有那个资格去询问凡加工匠的私事。

即使凡加工匠的态度算得上友善，但普通人和超凡者的差距是不可跨越的，就算在尼古戴奇，普通人也能有点地位，但不要以为就能和超凡者比。

如果有一天，要牺牲掉所有尼古戴奇的普通人能够换取一件珍贵的奇物，不会有任何超凡者有异议。

没有任何事能和自己的晋升相提并论，这便是大多数超凡者的底线。

所以，无需问，也不要问和自己无关的，要懂得明哲保身。

......

“叩叩、叩叩。”

敲门声？

距离那次道格拉斯先生家验血机损坏事件已经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尼尔几乎没有一刻放松，如鲸吞大海般吸收知识，那种基础逐渐夯实的感觉，令他着迷。

听到敲门声，尼尔道了一声“请进”，但在那人进来之前，他先抬头看了一眼工坊外，不由愣了一下。

他没有看到人。

工坊的门中段是镶了魔能玻璃的，透明度足以从内侧看到外面的人，但现在，明明有人敲门，可那玻璃处没有一点有人的迹象，尼尔还能看到对面一家乐器行门口自行弹奏自身的格蕾琴。

幽、幽灵？

尼尔不怕幽灵，但突然出现这么惊悚的一幕，令他有点毛骨悚然。

小一和凡加工匠都不在一楼，他们在地下的锻造室，只有他一人在此。

尼尔脸上绷紧了一瞬，勉强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有微微抖动的浓密睫毛显示了他的一丝紧张。

咔哒。

很快，少年的紧张变成了无语。

因为进来的人不是什么幽灵，而是，一只挎着邮包的雀鸟。

那是一只灰蓝绒毛的雀鸟，从羽毛根部的浅灰渐变为灰蓝，黑漆漆的豆豆眼咕噜噜的转着，昂首挺胸，一蹦一跳的挥着翅膀，半飞半跳的来到了尼尔面前。

它斜挎着一只蓝色的小邮包，那小巧精致的包上绣着齿轮拼凑成的纺锤——尼尔眼神一凝。

“叽叽，凡加大人在否叽？本雀是本尼迪克·涅墨大人的信使，来给凡加大人送信叽。”

信使雀鸟如此说。

竟然、竟然是——涅墨家族来信？！

尼尔无甚表情的面孔下掀起了惊涛骇浪。

涅墨家族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尼古戴奇几乎位于最顶层的工匠家族。

工匠等级中，前三阶分别为燧石学徒、银辉匠士、黄铜匠师，每一阶又可分为1级、2级、3级，正如凡加工匠是2级燧石学徒，这已经是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上位者了，而涅墨家族能在瑞拉泽尔大陆上都赫赫有名的尼古戴奇有一席之地，就意味着，涅墨家族至少有一位三阶工匠，也就是黄铜匠师。

或许，还不止一位！

尼尔能接触到信息有限，但涅墨家族掌握的产业在尼古戴奇遍地都是，光从这点看，涅墨家族的地位不言而喻。

而且——

尼尔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超凡者杂志《尼古戴奇匠心奇报》，这是凡加工匠订阅的报刊，他有幸看了一眼，上面写了一个新闻：

“大喜！初芽历12038年，涅墨家族的本尼迪克·涅墨工匠晋级为魔导机械专精的1级黄铜匠师！”

正是，信使口中的本尼迪克·涅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