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少吵架。
一方面是商云鹤不可能真的和商云谏生气,另一方面是商云谏认错的速度非常快。
很多时候,商云鹤只要有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商云谏便立马低头认错。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商云鹤一大早便不知所踪,走之前罚他在宫里抄书。
商云谏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皇兄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只是似乎对他的态度并没有过分冷淡,应该是气自己对他有所隐瞒。
可是,他所隐瞒的事,正巧是断然不能被商云鹤知道的事。
若是往常,商云谏此时早已去寻商云鹤。
但昨日他刚骗了商云鹤,所以有些心虚。
今日就听皇兄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抄书吧。
此时的商云鹤正站在徐弘家的院落里,他靠在窗边,问:“你能不能快点,我是偷偷出来的。”
徐弘隔着窗户,声音有些气愤:“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宫?至少先派人通知我一声!”
换完衣服,徐弘推开窗,继续道:“希望殿下能顾虑自己的安危。”
这个时候商云鹤若是遇到危险,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
“你多虑了。”商云鹤抱着胳膊,声音放松:“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
“你……”徐弘隐约觉得今日的商云鹤有些不对劲。
这不像他会说出的话。
“二皇子呢?怎么没跟着你?”
上次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商云谏就像商云鹤的影子一样,根本甩不掉,他偷偷出来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今日有别的事,没来。”商云鹤语气平淡,“走吧,别浪费我时间。”
徐弘翻过窗台,站定在他面前,“先说好,不能跟的太近。”
商云鹤:“嗯。”
他把昨日商云谏跟踪杨成显的事告诉了徐弘,徐弘自然也知道杨成显的行踪,但对方做事太干净,什么也查不到,就算有些举止奇怪,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在预谋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亲自来?”徐弘还要担忧若是两人暴露了,可就麻烦了。
也不知商云鹤脑子里再盘算什么,莫名其妙跑来说要跟踪杨成显。
商云鹤倒十分坦然:“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具体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杨成显的府邸巡逻府卫极多,悄无声息的进去不被发现,这种可能性极小。
若是徐弘一人还有些机会,但带着商云鹤,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徐弘道:“他一般午后才会出门。”
商云鹤微微点头,没有丝毫紧张感,更像是出来散步。
茶铺里人越来越多,商云鹤侧目观察着斜对过的大门,他显然不着急,只是静静等待着。
晌午的时候,杨成显坐着轿子出了门。
徐弘看向他,商云鹤掏出银子放在茶桌上,道:“走吧。”
白日里,街上人比较多,两人混在人群中,远远的跟着。
商云鹤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看看周边小商小贩卖的是什么。
“他要去哪?”商云鹤第三次路过同一个摊位时,看出对方在绕圈子。
徐弘咬了一口包子,道:“很明显,出来早了,肯定是约了什么人,但对方还没到。”
果然,没一会,轿子在一家酒楼前停住。
杨成显似乎和酒楼老板很熟络,徐弘小声道:“这家酒楼在京城开了很久了,很多人来,杨成显和老板熟悉也正常,我记得吕大人和赵大人也经常来此处喝酒。”
商云鹤道:“从后门进。”
三楼,僻静的房间内,两个男人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商云鹤与徐弘躲在阁楼上,满是杂物与灰尘,而且根本听不清楼下在说些什么。
商云鹤透过地板上细小的缝隙努力辨认和杨成显见面之人是谁。
由于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他只能通过对面的动作来分辨。
他看见陌生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男人手背上有一处圆形刺青,具体的图案很模糊。
徐弘眯着眼睛,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殿下,是夜黎人。”
商云鹤却平静起身,“走。”
徐弘却道:“不跟了吗?”
夜黎人是怎么混进京城的,还和朝中重臣有勾连,这可是大罪。
“先回去。”
商云鹤翻过阁楼时不小心碰到了窗边的木板,沉闷的声音传来,徐弘眼疾手快,将人飞快的带离这里。
楼下的杨成显听闻动静,立马派人去阁楼查看。
空气中漂浮着灰尘,窗户紧关,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只是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扇子,没有沾染太多灰尘。
杨成显握紧扇子,打开,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计划有变。”杨成显“啪”的一声扣上扇子,语气阴森。
回到宫里,商云鹤一脸平淡。
李元见他回来,忙问:“殿下,您回来了。”
“魏大人今日可有来找我?”商云鹤边往殿内走边问:“云谏呢?是不是又出去了?”
李元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魏大人一直在陪陛下,二皇子今日未出,好像在抄书。”
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商云谏趴在案边睡觉。
商云鹤回头看了李元一眼,李元道:“大概是累了。”
商云鹤挥了挥手,李元忙退了出去。
商云谏根本没睡,准确的说是,听到商云鹤的脚步声之后,才趴下的。
本以为皇兄会来喊醒他,可等了一会,只听见脚步声靠近,随即一张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商云鹤拿起桌子上的宣纸,有些字迹晕染,但能看出商云谏的认真。
一张张翻过,商云鹤不由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商云谏偷偷转头,用一只眼睛悄悄观察着,看到商云鹤的笑容,他暗自得意。
看来,皇兄不生气了。
他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抬起头,揉揉眼睛,迷糊道:“皇兄,你回来了?”
“嗯,抄了多久?”
“醒了就在抄了,哪里也没去。”
商云谏盯着他,皱着眉头揉了揉手腕,“嘶~”
“怎么了?”商云鹤忙转头看去,总算放下手里的一沓纸:“手疼?”
商云谏沉默的点头。
“这才抄了几页?”商云鹤握着他的手细细看着,似乎没什么异样,“闯祸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脆弱。”
商云谏道:“皇兄,你今日去哪了?”
商云鹤的身上有一股陌生的味道,掺杂着各种气息,其中有一股熟悉的香气,似乎是某种茶香。
“你去见徐弘了?”商云谏眼神一凛,语气也沉了下来,“你好像很喜欢他。”
“我只是找他有事而已。”商云鹤语气平淡:“倒是你,最近瞒着我做了什么?”
“皇兄还是不信任我。”商云谏低声道:“我做过什么,皇兄应该最清楚,跟踪我的人没有向皇兄汇报吗?”
“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你有事隐瞒。”商云鹤从容的看向他。
派人跟踪商云谏这事,并不是需要隐瞒的秘密,商云谏自己也清楚,本质上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他闯祸后商云鹤能最先知道。
以商云谏的武功想甩掉跟踪的人,也是轻而易举的。
一般只要商云谏平安回来,没闯祸,商云鹤向来不多问。
他是派人紧盯着商云谏,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自由。
“你长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不阻拦,但是你不能瞒着我。”商云鹤平静的道:“只要不牵扯到朝局中,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绝不阻拦。”
“朝局?”商云谏不屑的笑了,“不过是那个男人的一句话罢了,皇兄你应该明白,他只是把你当做权力延续的工具。”
“除掉杨家的事要你来做,削弱魏家的事还是你来做,他倒好,快要死了,装模作样的说是为了你,他明明有能力替你处理一切,却要让你手上沾血,他不过是想为自己落个好名声罢了。”
商云谏厌恶商尧假惺惺的嘴脸,要死不活的样子,却有心思算计别人,令人作呕。
“我知道。”商云鹤平静的没有丝毫表情:“而且比你知道的还要多,我知道父皇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所以我不介意,不介意被利用,不介意被当成棋子,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他有。”
商云谏抬眼,略带冰冷:“我倒是从不知皇兄如此痴迷权力。”
“有权力不好吗?”商云鹤笑了,“云谏,你的命不过是你嘴里那个男人的一句话,若他真想杀你,我也护不住……”
商云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无比认真的道:“我不喜欢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唯有站在权力的顶峰,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生在这宫城下,我们的命运本就如此,要么成为被人舍弃的垫脚石,要么成为最后的胜者。”
“皇兄真是这样想的吗?”商云谏语气很平,直勾勾盯着他:“既然如此,舍弃掉我这个麻烦不是更好吗?”
商云鹤对上他的目光,缓声道:“你不是麻烦,我们的命运本就是绑在一起的。”
不是。
商云谏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他还是忍住了,唇角不咸不淡的微撇,低声道:“既然是皇兄想要的,我定不会再给皇兄惹麻烦。”
骤然寂静。
商云鹤抬手拍了怕他的肩膀,淡淡道了一句:“你要是不惹祸,就不是你了。”
商云谏抬头:“果然,皇兄还是觉得我是麻烦。”
“随你怎么想。”商云鹤起身往外走,顺带抛下句:“今天抄不完书,就自己睡偏殿吧。”
商云谏眉间紧蹙,绝对不行,忙拿起笔,又开始奋战。
走到殿门口,商云鹤停住脚步,他微微侧身回头,嘴角不易察觉的弯起,今日的商云谏格外听话,若是以后都是如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