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地下实验基地——

“李沛，你再替我查一查这个沈翊是什么来头。”

宋恩行靠在办公室座椅上，吩咐完助理后，有些焦虑地捏了捏眉心。

自从隐退以来，他很久都没再出席过这种商务场合。年岁渐长，一场饭局下来，他感到由内而外的疲倦。

他本以为自己的计划足够天衣无缝：通过陶慧经营的虚拟货币金融项目，跟云市各个家财万贯的豪门望族达成合作，他从中收取佣金。

沈氏集团是宋恩行第一个盯上的对象，因为他们家算得上是云市最顶级的财团之一。

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而且，凭他事前对沈家的粗略了解，这个沈翊向来都是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的铁废物一个。除了恶名远扬的名声，在家族里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之所以把她也邀请上，还是应了陶慧的请求。

饭局上她突然言行无状、轻狂无礼对自己发难的行为，实在让宋恩行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看她那样子，好像已经得知了自己患病这件事情。

这件事他一直瞒得很严实，除了贴身助理李沛，就连唯一的表侄宋琛都不知道，当然也包括养女池韵。

宋恩行十多年前就患上了一种类似阿兹海默症的脑部退行性疾病，这也是他工作了十数年后，在职业生涯最巅峰时，毅然决然辞职的原因。

可笑他从医数十年，而且还是脑神经领域的著名专家，偏巧被命运捉弄，患上了和自己手里数量最多的病人同样的病症。

他在这研究这类疾病上投入巨额的资金和大量精力，就为了能研制出彻底治愈这种疾病的特效药。

成千上万次的研发、实验、试药，每每到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研制出来的特效药永远都治标不治本。

在此期间，他通过第一公民的地下委托组织，获取维持自己科研项目的资金。

表面上是在做政府支持的Alpha，Omega和Beta之间的基因改造技术研发，实际上他把大部分的钱都投入在研究自己这个病症上面，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他看中了沈氏的财大气粗，沈家家主又卧病不起，很多房地产同行早已看不惯他们家对产业资源多年的垄断，背地里都想趁机彻底整垮沈家。

宋恩行得知祁家跟沈家的闹得不愉快这件事之后，通过知情人向沈吟秋抛出橄榄枝，根据她的弱点，放出水污染的风声，将沈家纳入自己的组织，又介绍陶慧的生意给他们。

做这些为的就是让沈家确信自己可以从中获得巨额利润后，再利用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的漏洞，彻底将沈家投入的资产套牢，用于维持自己的科研。

尤其在宋恩行了解到，如今接手沈氏企业的沈言向来是个急功近利，中看不中用的Beta之后，他以为这一切都会进行的很顺利。

“沈翊……”

他没想到最开始被自己完全忽视掉的，正是节外生枝的那个人。

李沛对宋恩行说：“教授，网上能查询到关于沈翊的信息很少，和最开始调查时差不多。”

宋恩行揉了揉太阳穴：“你再给我念一遍。”

“沈翊，19岁，第一公民，女Alpha，沈氏集团总裁沈自成之女，就读于S大临床医学系——”

“慢着。”宋恩行警惕起来，转着笔的手指顿时停住。

“她是池韵的同学？”

李沛回答：“是的，S大临床医学系一共三个班，她们俩都分在一班。”

宋恩行的表情霎时间变得狠厉起来。

“让宋琛找时间盯她一阵，看看她俩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什么私交。”

“是。”李沛答道。

过了半晌，狠厉的表情还没在宋恩行的脸上持续多久，他看向李沛的眼神又变了。

宋恩行突然间又变成了刚刚在酒店卫生间那副惊恐无措的模样，大声叫嚷着：“你是谁！我这是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沛内心毫无波澜，他很清楚，这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最近这段时间，宋恩行的犯病频率越来越高，从最开始两三天发作一次，到现在半天不到就会发作一次。

李沛有些无奈，他哄小孩似地拍了拍宋恩行的肩膀安抚，接了杯水过来，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两片药，又从抽屉里取出药瓶，加了两颗安眠药进去。

他十分耐心地安慰：“别怕别怕，来，先吃药。”

宋恩行懵里懵懂地就着水吞下面前这个男人给他的药，没过多久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看着宋恩行睡熟后，李沛来到一间上锁的房间，出神地盯着福尔马林里泡着的一具骇人尸体。

那是具女人的尸体，除了头颅部分是空着的，其他地方都很完整，只是被泡的时间很久，皮肤呈现肿胀的灰青色。

李沛喃喃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已经快十年了，难道又开始出现排异了吗......”

-

沈翊被关在沈宅将近半个多月了，她再也没有刚来到这里时的兴奋和好奇。

刚穿进来时，她看着沈宅里每一处景致都是那么金碧辉煌，让人炫目。

如今，她再看见四周冰冷发亮的大理石砖块，修剪得平平整整却了无生气的草坪，以及碧波无垠却无人使用的游泳池。

沈翊开始发觉这里的一切都枯燥乏味得很。

她甚至已经体验到，除了账户上冰冷的数字旁的一概没有，是种怎样的体验。

更何况现在她连冰冷的账户也没有了，沈吟秋专门抽空派人查了她的账，发现几笔去向不明的大额转账记录之后，冻结了她所有的银行卡。

刚来这里时，沈翊因为好奇看过手机里原主之前的购物记录，拉不到底的无数订单，每个月光化妆品衣服包包这些开销就得大几千万，买奢侈品像是去菜市场进货一样。

但她穿过来之后，除了在危急关头收买别人支出的费用，以及最开始转给池韵，对方又退回给她的那两千万，半个多月她只花了一百万不到，加起来还不及原主以前月消费的十分之一。

由此沈翊也能看出来，沈家目前的财务状况真的出现了危机，远不及以往那般风光无限，继续肆意挥霍的日子。

沈吟秋甚至叫人把她的手机给没收了，她每天都只能靠看电视看书散步来打发时间。

被关禁闭的这段日子里，她想到次数最多的还是池韵。

自己突然不去学校上课，也没跟她打声招呼，又拿不到手机给她发消息。

她会不会担心自己。

大概率是不会的，沈翊心里清楚，但还是抱有一点侥幸心理。

不知道第几次梦见池韵的某个深夜，中途醒来后，沈翊迷迷糊糊地叫出系统。

梦境甜美的余温未散，沈翊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系统，你实话告诉我，这段时间......”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池韵有没有想起过我。”

夜里安静的可怕，黑暗又空荡的屋子里，除了古董摆钟走表的机械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回应她。

等待答案的时候，沈翊心如鼓擂，呼吸都凝滞了，迟迟等不到系统回答，又长舒一口气

她也不再继续追问，一般系统对她的问题不回应时，大概率是识别不出她问题的意思。

虽然用掉了最后一次提问机会，但她至少得到的不是否定的回答，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

厨师阿姨给沈翊送饭的时候，偶尔也会劝慰她几句，让她对沈吟秋服个软，这件事也就糊弄过去了。

“我又不是她的亲生小孩，她们估计早就想这样对付我了。”沈翊每次都如此这般回答。

沈翊时常会忘记自己是穿书过去的，代入原主的视角，她经常会感到委屈。

这样的家庭氛围，很难不养出像原主那样在外嚣张跋扈，对内唯唯诺诺的性格。

她偶然在某个杂物间的抽屉里翻到过原主小时候写的日记。

从日记里沈翊发现，原主早就知道自己是沈家抱养来的小孩这件事，只是一直在父母哥哥面前装作不知道。

原主也清楚家里的人都不想让她知道这个真相，装着装着，渐渐地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她也早就看出来自己的长相和父母不太一样，私底下听见过下人在背地里议论她的身世。小时候的她不敢还击，还会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

但也正如沈言说的，自从原主满了十七岁，分化成Alpha之后，性情开始大变，经常凭借着Alpha的身份优势，背地里欺压那些身份地位不如她的人。

她的名声逐渐越来越差，几乎所有第一公民家族的人都知道沈家有这么个劣迹斑斑的混世魔王，所有的第一公民Alpha以她为耻，所有的第一公民Omega都把她当成笑柄。

每当原主听见别人在背后诋毁她，又会想起童年时被下人议论身世，被哥哥和后妈处处贬低嘲讽的阴影，情绪一激动，继续对着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发泄撒气。

直至形成最终的恶性循环。

沈翊大学时辅修过临床心理学，算是个富有同理心，并且十分敏感的人，她在知晓这一切后，尽可能努力地去改善原主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

她被关在沈宅的日子里，还是同往常一样，善待下人，慢慢的跟其中一些人处成了类似朋友的关系。

直到这天，厨师刘姨偷偷摸摸地进了她的房间，沈翊发现对方的神色同往常的不太一样。

“怎么了阿姨？”沈翊一边吃着阿姨做的美味的食物，一边问道。

“我在夫人房间收拾餐具时，在床头抽屉里听见你的手机响了，看到有人给你发来消息，想着夫人出去有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拿给你看看。”

沈翊狼吞虎咽着碗里的食物，接过手机一瞧。

竟然是池韵给她发来的消息！

她给的池韵备注是一颗粉色的爱心。

刘姨可能直接误会成是沈翊交往对象给她发消息，递给她手机时，看她的眼神流露出嫁自家女儿的神态。

她对沈翊小声道：“我看着像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发来的消息，觉得应该让你瞧一眼。”

沈翊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池韵从来没有主动给她发过任何消息，况且自己这么多天都没去上课，有不能给她发消息，她还以为对方快把自己给忘了。

她解锁屏幕，激动地打开消息对话框，池韵给她发的是一张图片。

她手指点开，图片加载了一会。

弹出屏幕的，是那只白色小猫正趴着输液的照片，后边还有池韵附上的一句话——

它快不行了，有空的话来过来看看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