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韵脱力地松开手,何皎皎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脖子,终于能喘上气,大口呼吸了几口又巨烈地咳嗽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爆炸般的耳鸣声贯穿双耳,心脏停顿了两秒。
她跨过捂着手腕瘫在地上的杜姗,走了出去。
来到海滩上,恍惚间看见一堆人围在不远处的海岸边,大多数学生聚集在别墅门口,不敢靠近,又好奇地朝同一个方向张望着,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
她在众人中看见沈翊落单的身影。
沈翊也感觉到她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池韵缓缓走近沈翊,用探究的目光望向他。
沈翊神色紧张,轻轻点头。
突然冒出来的尸体就是那个流浪汉。
十分钟前,沈翊还待在海里,因为池韵突然的离开,郁闷地游泳时,突然看见不远处几个潜水的同学着急忙慌地上了岸,喧哗起来。
她们嘴里不停叫嚷着“尸体”两个字,沈翊当即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迫不及待地跑近,穿过人群,对岸边打量一眼,被眼前的场景彻底震慑了。
这是一个没有四肢,只剩下躯干的尸体,被海水泡得肿胀,表面的皮肤破损不堪,露出里面已经腐烂发白的肌肉。
他的面部也破损得几乎分辨不清,但沈翊一眼就认出来,这具已经称不上完整尸体的主人,就是前天晚上自己亲手处理的那个男人。
尸体头颅上的眼球已经被鱼吃掉了,空空荡荡的眼眶又黑又深,像是在死死瞪着沈翊。
“好恶心啊!”
“这不是私人海岛吗?怎么会有尸体?”
“我靠,我们刚才不会一直在跟这个玩意儿一块泡在水里吧?”
……
“要不要报警啊?”
沈翊周围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直到报警两个字传进耳朵里,她才从震慑中警醒过来。
她下意识想阻止,却想到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任何动机去阻止。
直到班主任听到风声,赶了过来。
她把聚集的学生们遣散到停车场,让学生提前回学校,并嘱咐所有人都不准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宣扬出去。
沈翊六神无主地上了大巴车,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事发突然,沈翊坐下后才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还穿着泳衣。
片刻后,池韵也上了大巴,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池韵表情闪烁了一下,没有迟疑,走到沈翊身旁坐下。
但刚一坐下,她就闻到了沈翊身上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你没有抑制贴吗?”池韵问。
“刚才情况紧急,我也不知道上去哪买。”
沈翊说完,发现池韵脸上有一道划痕,上面还沾着些血迹。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池韵回答:“不小心磕到的。”
沈翊不信,池韵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但是此刻好像并不是该关心这件事的时候,沈翊没有继续追问。
回去的路上,天空阴沉下来,不像出发时那样阳光普照,仿佛真正黑暗的东西即将降临。
昨晚,沈翊被这件事困扰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但真正发生了,却像尘埃落定一般。
她侧头看向池韵,对方阖着眼,看不出正想些什么。
因为易感期身体发热,看着池韵静谧的脸,沈翊的心绪莫名慢慢的平静下来。
不管接下来是多激烈的狂风骤雨,她想自己已经做好了一起面对的准备。
没有抑制贴,沈翊的身体不停地散发着信息素的味道,未干的发丝缓缓滴下海水,有几滴落在池韵手背上。
池韵闭着眼其实是为了压抑自己,熟悉且诱人的气味被吸入肺里,进入五脏六腑,挑逗着她的神经。
但在即将面临棘手的困境到来之前,沈翊的信息素在这时竟成为某种慰藉般的存在。
重新回到学校,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沈翊看见校务处的门口停着辆警车,班主任下了车,跟随两个从车里出来的警察走了进去。
池韵也看见了,示意了沈翊一个眼神,沉默着下了车。
保持着两三步路的距离,沈翊跟在池韵后面,一前一后上楼,往教室走去。
抵达时,却看见教室门口围着几个家长。
他们打扮十分气派,穿着华贵,看见池韵,像是发现了目标,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他们认出了池韵,其中一个穿着皮草,肥胖的女人拦下她:“你就是池韵?”
池韵被堵在门口,感到莫名其妙。
“是不是你打了我的女儿?”
一个头发秃顶,穿着成套西装的中年男人吼道,正打算对池韵动手时,看见了后边跟上来的沈翊。
“沈小姐?”
他是杜姗的父亲,认出跟在池韵身后的女生,正是自己上司的女儿。
被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叫住,沈翊愣了一下。
杜姗的母亲越过中年男人,走上前,伸手扯住池韵的衣领:“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对我女儿动手!”
隔壁班的班主任经过,看见这个场面,赶忙跑过来劝阻。
“这个家伙把我女儿的手弄骨折了,现在正在医院,要是检查出什么好歹来,你就给我等死吧。”
中年女人被班主任只身挡住,仍不死心张牙舞爪地冲上来,朝着池韵骂骂咧咧。
杜姗的父母身后站着另一对中年夫妇,看上去略微有涵养一些。
何皎皎的母亲语气冷漠地问:“三等公民是吧,学生无故伤人这种恶性事件,贵校没有针对他们这种特优生的惩治制度吗?”
老师态度谦卑地机械回应:“不好意思家长,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已经通知校长了,你们要不来我的办公室坐一会?”
看出这个老师人微言轻,几个中年人没理睬她,气氛愈发凝重。
沈翊逐渐明白过来,池韵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池韵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察觉到沈翊一直盯着自己,微微摇头,示意沈翊先回教室,别管这件事。
沈翊叹了口气,听话地回到座位上,强迫自己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怎样才能帮上忙。
她紧紧抱着书包,突然摸到侧边口袋里的U盘,燃起了希望。
几个人就这样一直在门口僵持着,直到副校长带着班主任赶了过来。
警察那边关于尸体的事还没处理完,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两人脸色都很差,但还是摆出恭敬的姿态面对家长。
副校长以前是医学院的院长,在一次商务饭局上认识了何皎皎的父母,并借着她的资源爬上了现在的位置。
看见他们亲自来学校兴师问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林校长,我的女儿,还有杜家的女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这件事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何皎皎的母亲开门见山,一边说一边用狠厉的眼神扫过池韵。
“皎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脖子上全都是勒痕,她分明是想致我女儿于死地,她就是个杀人犯!”
何皎皎的父亲怒吼道,仿佛想把池韵生吞活剥了似的。
“何夫人,何先生,请你们冷静一点,我们学校会秉公处理。”副校长拦住情绪激动的何父,小声道:“这里是教学楼,被其他学生听见了影响不好,先来我办公室说吧。”
几人来到副校长办公室,沈翊悄悄跟在后面,刻意隔了段距离,没被发现。
刚进入办公室,杜姗的母亲立马按耐不住开始撒泼,指着池韵道:“必须开除她!”
副校长耐心解释:“按校规来说,情况属实的话确实应该开除,但还需要这个女孩的监护人过来一趟。”
“医院的验伤结果两个小时后出来,我的女儿手都骨折了,肚子上那么大块淤青,说不定都伤着内脏了,要是你们不开除她,我现在就报警。”杜姗的母亲不依不饶。
校长程序化地安抚了两句,扭过头,用请求的表情询问何母。
何母领会了她的意思,不耐地点了头。
校长在电脑里翻出学生花名册,却发现池韵没有填监护人那一栏,问:“池韵,你的监护人电话号码是多少?”
池韵坐在角落,表情麻木,突然被叫到,眼神仍黯淡着。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监护人。”她漠然地回答,因为心里一直想着尸体的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校长知道池韵不是普通的特优生,刚开学时,她记得校长跟她悄悄透露过,这个女孩并不像其他特优生那么简单,并对她的真实身份讳莫如深。
她陷入两难,一边是曾经扶持过自己的贵人,一边是来历不明的特优生,哪边她都不敢轻易得罪。
何母轻蔑地开口:“是孤儿就更好办了,直接送回收养她的福利院就行了。”
“何夫人,我十分理解您现在的心情,我在这里替学校向您诚挚地道歉,您女儿的事我们会负责到底,但请给我们多点时间。”
校长对池韵说:“请你务必提供监护人的联系方式,不然我只能把这件事交给警察来办。”
池韵并没有被她的话威胁到,她只是默默环视众人一圈,一言不发。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校长问话你听不见?”杜姗的母亲叫道。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校长打开门,出乎池韵的意料,来人竟然是李沛。
“校长您好,我是池韵的监护人,也是云市福利院的法人代表。”李沛面不改色地撒谎。
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模样,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副校长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竟然来得这么及时,她把刚才的情况跟李沛复述了一遍。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沛沉默半晌,转过身对池韵命令道:“跪下。”
池韵一动不动,不愿意配合。
“我让你跪下跟她们道歉。”
池韵抬头,有些不解。
她的眼眶红了,李沛看见她这副模样,略皱了皱眉,暗暗示意。
池韵仍旧不肯动。
“既然这家伙死性不改,看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看还是开除吧,不然留在学校里也是个隐患。”
沈翊在门外已经偷听了很久,此刻她再也忍受不了。
心里升起无法抑制的冲动,她推门而入,站定在众人面前。
“是她们先欺负的池韵。”
沈翊看着所有人惊愕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你是谁,怎么敢在这里血口喷人?”
何母脸色阴沉,杜姗的父亲小声提醒:“是沈家的女儿。”
听见沈家两个字,她收敛了怒色,眼神晦暗不明。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校长有些应接不暇。软言道:“沈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先回去上课。”
“我说了,是他们的女儿先霸凌的池韵,而且不止一次,池韵是在正当防卫,你们没看到她脸上的伤吗?”
沈翊说完,看向角落的池韵,却发现她脸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没有丝毫痕迹。
“沈小姐,你干嘛要替这个家伙说话?”杜姗的父亲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
沈翊拿出口袋里的U盘:“我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