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漩涡消散的刹那,顾昭寒浑身脱力,双膝重重跪地,将昏迷的谢清昀稳稳护在怀中。
少年额间的魔印彻底隐去,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冷汗,缓缓睁眼,他望着谢清昀后颈狰狞的雷光伤疤,心口泛起一阵钝痛。
面前各大宗门人才都来了,靠前的是他们玄天宗的几位山主。
凌波眼珠子一骨碌,拉着顾昭寒起来,青冥和镜璃挽月也缓缓上前。
【且慢!】远方一位僧人模样的男人大声怒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手持拂尘,带着身后一众仙盟弟子迅速将两人包围,【此子引动天劫,魔气四溢,分明是魔界余孽,岂能轻易放过!】
魔族干下不少坏事,可以说修真界没有不恨魔族的。
挽音仙子缓步上前,白纱轻遮双眼,声音冰冷无情:【此子是清霄仙尊门下弟子,是魔是人不是你我说的算的。】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什么意思?顾昭寒满头魔气这不明摆着是魔吗?什么叫他是魔是人众人说了不算啊。
她轻拨古琴,一阵杀意直飞向众人。
她站在人前气场极其强大。
杀意满满。
也无人敢上前一步。
放眼整个修仙界,她挽音也仅是一人之下而已。
回到清霄峰,谢清昀被安置在静室疗伤。
他气若游丝却吩咐两个徒儿离去,自己可以。
顾昭寒和苏珩守在门外,听着屋内传来的痛苦闷哼,攥紧了拳头。
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同于往日,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随时供他使用。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种种,只记得自己的身体被夙天抢占,还伤了师尊,他心里强烈的恨意妒意愤怒杀意交错支配,想要保护师尊的念头几乎要冲破胸腔,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像隔着一层薄雾,怎么也想不起来。
清醒时只见怀里的师尊,伤痕累累。
七日后,谢清昀终于醒来。他感受着丹田处空荡荡的虚无,灵核破碎已成定局,本命法相也残缺不全,经脉中残存的灵气如风中残烛。
聊胜于无。
心中无比寒凉,他天资本就普通,靠着日夜努力,争分夺秒练剑修行,不曾有一刻懈怠,才有了如今的实力,可现在……
如此轻易的瓦解,片瓦不留。
那他年少时经历的苦楚算什么?
他百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他不死心的操纵法力,却无法,下意识摸向枕边的霜月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光,仿佛在提醒他,从今往后,只能依靠手中剑了。
他按住手腕挽月,那把九霄神龙剑浮在面前,没有谢清昀法力加持,连这把剑似乎也变得寻常。
他深深叹了口气,扶着剑身,轻轻的说【往后,就叫你护月吧。如果我有天不慎……你可以护着霜月。】
他不想知道从前种种,只当前世遗梦,与他无关,他只想做好现在,当好清霄仙尊。
如今他还有资格吗?
两小只听到他的叹息,对视一眼。
苏珩在门外问到【师尊您醒啦?】
谢清昀嗯了一声。
顾昭寒立马去端药,苏珩小跑着去找凌波仙尊医治。
【师尊,该吃药了。】顾昭寒端着药碗走进来,声音小心翼翼。他看着半倚在床榻的谢清昀,那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形,心中一阵抽痛。
谢清昀接过药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顾昭寒,他倒是功力大增,跟曾经的废柴不能相提并论。
若是将他的二人培养成才,也算是一桩好事。
错了,是这二魔。
苏珩心思纯正,即便是魔也是好魔。
顾昭寒实在是无辜,惨兮兮过了那些日子,心中也憎恶魔族,应该也无大碍。
只要细心教导二人,未必不能……
【我伤势已无大碍,明日开始教导你们二人。】
顾昭寒张了张嘴,想说些关心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点点头:【是,弟子定会护师尊周全。】
谢清昀自嘲的冷笑【呵,谁家徒弟护师父啊,可如今的我也不能去护你们了。】
他如今和废人无异,耳不聪目不明,不能催生万物更不能翻云覆雨,毫无一点灵力,只空有一身剑招,却不知这副身体,能否挥的起剑。
顾昭寒低下头,乖巧有坚定【师尊,我一定会比任何人还要努力、好好学,将来保护师尊。】
谢清昀淡淡的【最要紧的是守护苍生,压制魔族。】
顾昭寒点点头,他心中感动。
苏珩一路哒哒哒小跑回来。
手中捧着几瓶丹药跑到谢清昀面前,急得满头大汗【师尊,师尊这是大补丸,清热丸,滋良丸……凌波仙尊说每日需要各服一粒。】
谢清昀眉头紧锁,这药……未免也太多了,要噎死他啊?
但看着苏珩着急的模样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清霄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谢清昀开始专注于剑道修行,失去灵力的他,只能靠日复一日的苦练来提升剑术,竹林间他衣袂翻飞,总是练到精疲力尽完全承受不住时才止了。
顾昭寒总是乖乖陪在他身边,偶尔递上一块手帕擦汗。
偶尔两小只也会跟着师尊的招式,一个拿玉剑,一个拿斩天剑有模有样的学着。
夜晚便开始指导两位少年。
如何吞吐灵气,化天地灵气为己用,剑法要快要准,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更多的是心性指导和理论知识储备,让二人抄写《道德经》《仙界净心经》等等来平衡心性,后者则是在师尊寝屋阅览各类秘籍法术一类,师尊说知识多才能见招拆招,胸有成竹。
这样的日子也算充实,起码对于谢清昀来说是这样的,没日没夜的挥剑总会让他产生错觉,像是回到了初入玄天宗之时,他的法力还可以再生,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
可没了灵核灵根,又要如何再生。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有一日,谢清昀在演武场练剑,太阳毒辣,谢清昀不喜盛日,娇嫩的皮肤被晒的发红,脑袋也晕晕的。他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顾昭寒几乎是瞬间冲上前,稳稳扶住他:【师尊小心!】
谢清昀站稳后,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无妨,只是有些累了。】他看着顾昭寒关切的眼神,想起在他精神世界里那个混乱的吻,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却又立刻被他用无情道的心境压下。
顾昭寒有些失落,却也不敢多言。他捡起地上的霜月剑,仔细擦拭:【师尊的剑招越来越凌厉了,假以时日,定能重现往日风采。】
谢清昀望着远处的云海,目光平静:【剑道一途,本就与灵力无关。只要心中有剑,何处不能斩尽荆棘。】他知道往日,可能此生也无法重现了。
偶尔也会有些趣事。
比如苏珩和顾昭寒为谢清昀采花,顾昭寒总会挑最好的忍冬花放在茶室,沁人心脾,然后悄悄在谢清昀茶杯下压糖渍花瓣,等待师尊发现时的惊喜。
而苏珩总会折来腊梅插入瓶中供师尊悦目。
还比如,他们二人奇葩的胜负欲。
某日,顾昭寒故意从竹林上摔下。
谢清昀快步稳稳接住他时,明明紧张的要死,手发着抖,却冷声说【胡闹。】
于是苏珩也有样学样的假摔。
下饺子一般,带着竹叶上的露水哗哗往下掉。
俩人明明轻功练的够可以得了,还比着往下摔,最后谢清昀无奈,将二人踹入石室,反省了三天。
也有某些小纠结的时候,某夜晚,顾昭寒在书房整理典籍,偶然在师尊枕下翻到一本关于混沌体的记载,上面写混沌体为天地所不容,或早逝或无法结丹,除入魔无可解。
看着书中描述的症状,他想起自己失控时的情景,隐隐觉得与自己的状况有些相似。正出神时,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慌忙将书合上藏在身后,却见谢清昀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件披风:【用功可以,但夜里寒凉,莫要着了寒。】
顾昭寒怔怔地接过披风,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只要能守在师尊身边,看着他安好,便已足够。
转头便看见谢清昀将一样的披风搭在看累的,在小桌上睡着的苏珩身上,心中顿觉不是滋味。
原来披风不单是他一人的。